六年前,北黎的边境国发兵扰乱边阳等地,眼看着就要入城欺压百姓,异常嚣张。当时还放出风言风语来说北黎的皇帝软弱无能,他们在边阳这般作威作福也不敢派兵来与他们对战。
他们为了挑衅北黎的皇威甚至编出来歌谣,刺耳异常,这歌谣传到北黎的皇城时,皇帝萧启当即便怒火攻心,立即召来了内阁商议。
到最后,由沈老将军带着当时的虎啸营出使边阳躲回失地。当时的沈老将军五十有四。因为多年久经沙场精神头异常饱满,和边陲国交手多次,早就有了威名,平时的小打小闹如果听闻沈家军而来,这群人就跟一阵风一样还没打呢就散了。
可那次,周边几个邻国联手似乎大有与之一战的架势,沈老将军奔走一月到了边阳地界,迅速展开了部署。跟边陲排出的一小支精锐部队交手将其打退,原以为他们怎么也得休整,不成想竟然是半夜再行进攻,好在沈老将军一早有准备,在城楼上埋伏了人倒下火油和火石打了对手措不及防。
之后敌方的几次进攻都被沈老将军一一化解,战报接着一封一封送回京城,原以为再来几次这些一时撺掇起来的联盟就会瓦解,便可着手让京城派人而来收复周边。
这一夜,沈老将军难得的让将士们在营帐里喝酒吃肉,算作多日来辛苦作战的酬劳,众人虽在喝酒吃肉,但也只是略微小酌,谁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仗要打。
刀疤名叫张和,是当时一支小队的校尉,但是在沈老将军跟前已然当了多年的兵,秉性和沈老将军异常投缘。
上战场英勇威猛,沈老将军特意嘉奖了他,原本还说等这场仗打完,沈老将军便会向陛下请命为他加官进爵,但是他这一夜心情并不开心,原本最爱的酒在嘴里也变的索然无味起来。
原来在他跟随大部队来时,有人找到过他,塞给他一封厚礼,已承诺下只要他将那包东西送进沈老将军吃食里。每天放一点,送够三天便是,沈老将军便会因气血不足而亡。
那人是宫里的太监,塞给他一包药,还异常亲近的拍拍他,劝慰他识时务,毕竟是上头有人想要沈老将军的命,那人抓了他妻子,他为了稳住只得将药包收下。
大部队来时路上,他斟酌了一路,路上不是没有机会下药,可想起沈老将军对他的提拔,他便一时于心不忍,走了一路都没将药包送进沈老将军的吃食里。
不成想,一到边阳有人抓住他,竟然是那太监派来军中监视他的人,那人异常恶狠狠的将他踢倒一旁。揪着他的衣领威胁他,如果再不把药粉给沈老将军下进去,他便立刻一封书信回去,让宫里的眼线便动手杀了他妻子。
刀疤抱住那人的腿苦苦哀求,迎来的是更为暴烈的毒打,到最后他只能认下,这一晚之前他已将两包药粉下进了沈老的吃食和水里,今天是最后一包。
他端着酒碗,看向那个坐在火堆里一脸浩然正气的老人,再次犹豫起来。脑子里想起沈老看着他笑眯眯的神情。
“张和,听说你还有个妻子在京中,你出来她不放心吧。”
“好好干,等回去升了官也让你妻子享享福,对你妻子好点,自己丈夫走这么远,一时不知音信,不知道多担心呢!”
“张和,别睡,你妻子还在家里等你呢!”
那是他被敌人的飞箭刺伤的那晚,沈老救下他,自己的头盔都不知掉在了哪里,眼神只剩慌乱,摇着他生怕他睡过去,一边大声叫着军医。
沈老大义,他对这个国家,百姓无私奉献,对手下的将士更是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关爱有加,并不会因为自己身在高位便对底下人喊打喊杀,对张和更是如此,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出身,这般提携他。
他愣神之际,有个身穿盔甲身上沾着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人,走到他一旁蹲下伸手推推他。张和回过神来发现那人坐在自己身边,朝自己使眼色,又看向他身后的沈老。
张和一犹疑,那人便拿眼睛瞪他,他一叹息起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端着酒水走向沈老。
沈老正端着酒碗,似是年纪大了,他来边阳这几天总是觉得胃难受,饭也吃的不多,连军医都劝他不要喝酒,但今晚这般时刻他为了鼓舞将士们这才小酌。
“将军,张和是个粗人,您带了我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胜仗,跟着您我的生活都好了起来,张和敬您!”张和气色平稳,语言略显感激,拿着酒坛站在沈老一边。
沈老听见这声音,回头望了他一眼,连忙起身,浑浊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欣赏,异常高兴的拍拍张和,“你小子平日里话少,今晚喝了点酒倒是话变多了,要感谢也得感谢陛下,感谢你自己没死在地方的箭雨里!”
他说着将自己的酒碗递过去,张和眸子略一忽闪,继而抱着酒坛为他倒上半碗酒,两人碰杯,旁边的众将士也一同起来,“多谢将军提拔,我等都是将军的学生,没有将军也就没有我们今天。”
“说的对!”
这话引来不少人附和,接着他们一同向沈老示意,仰头将手里的酒干完。沈老看着他们颇为感慨,自己老了,为国家战不了多久了,但他很是欣慰,有人能在他之后接过这大旗,让北黎的旗帜不倒。
激动道,“好,好!北黎有你们,陛下便也可放心了,这此大概也是老夫最后一次上战场,这日后北黎的安危还得靠你们啊!”
沈老想来最会鼓舞人心,这话说完时候众人心里暖意浓浓,仿佛正如看见了自己领兵打仗的模样,异常兴奋和激动。
刀疤默默退到一旁离开,回了自己所在的营帐,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他把那杯酒坛换了,给沈老的酒里他根本没下那药粉。
他打包了包袱,有人推帐门进来,便是那让太监派来监视他的人,在军中化名李威,李威一脸得意,上下打量他一番:“药下了?做的不错!”
李威长得白净,一双狐狸眼透着几分阴险狡诈,人又瘦又高挑,张和实在想不通为何这样以后一个人在军中竟没有人发现异常,他神色平静,也不管李威如何说,径自绕开他,朝帐外走去。
李威脸色一僵,被人这般忽视他有些不爽,却又看见了张和身上的包袱眸色一沉,“站住,你收拾东西要去哪啊?”
他不再似刚才那般笑面虎,面色沉下来,狐狸眼李透着几分危险气息,语气极为寒冽带着几分威胁。
张和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冷淡的回应道:“我任务已完成,待在这里难道要等他们查出来,让我死?”
李威被抢得一愣,继而又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是这般念旧的人,你走了,这一大功要给谁呢?你放心,沈绪的死没人会查的出来,就是可惜……”
他故意一顿,张和听出他还有话没说完,回过身来,眯着眼看他:“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沈绪戎马一生,到最后竟没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信任的部将手里,你说他泉下有知会不会恨透了你!”李威一耸肩,走上前来,讥讽到,那嘴角的轻蔑之意落在张和眼里异常扎眼。
张和握在深入的手紧握成拳,颤抖不已。半晌,他忽而一笑,那笑带着释然带着几分英勇,“是啊,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李威笑意一僵,侧眼看他。
张和嘴角带笑,疾步上前在李威反应过来之时揽过他脖子,从袖子里掉出一把匕首刺进李威身体,又是连捅几刀。期间李威想要挣扎,却因为太瘦不是张和的对手被其死死按住,直到确认他无力反驳的时候,张和这才松手凑近李威耳前,低声道:“可惜,今晚该死的人不是沈老而是你!”
他说完,退后几乎,李威失去支撑,踉跄着退后几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指着他:“你?”
张和低眸在怀里拿出药包在他面前一晃,眼神淡定,在看到药包后,李威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张和去了匕首在李威身上将血迹擦拭干净,又将张和的尸体拖到床下掩盖好这才出了帐子,带着二十来人的小部队兵分两路离开。
他们正出了帐子,碰到了巡逻队,巡逻队觉出不对刚要上前查看他们,却听的一真号角声,这是战声。巡逻的士兵也来不及查看他们,喊着他们赶紧收拾准备进军了。
他们一边低头哈腰答应,一边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至边阳某一处的山顶,确认部队发现他们跑来,追来已来不及时一行人这才停下。
张和站在山顶,看眺望着山脚,心中愁绪万千,不知战况如何,也不知沈老如何,但他这一走便成了彻彻底底的逃兵,还是掌握着秘密的逃犯。
他杀了李威,知道朝中有人对付沈老,他此后的人生里都不能名正言顺了,但他不后悔,他没害死沈老,起码还为他除掉了身边的祸患。
他记得他从前问过沈老,他将来如果做错事了怎么办,沈老义正言辞的笑笑,摇头道:“你不会,张和。即便做错事,我相信那也并非你的意愿。”
张和想着,他放下东西,在山顶处跪下,双手交叠朝战场的方向拜下,“沈老,张和对不起您,您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