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哥怎么还没回来,按理说前天就该到了。”
“大雪封路,能赶回来过年就不错了,”
“我打电话去火车站问了,南方开来的火车今天刚到站,就快回来了!”
三个青年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伸着脖子朝外张望。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京城的一座三进四合院,白墙青瓦,色调单一。
四合院总体形状呈目字形,由低矮的平房构成,一共二十来间,门窗简朴大方。
院内为圆型,青石地板从里铺到门槛,院内左右两边种了两棵香椿树,各放置了石凳石桌,供人夏天纳凉。
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三人干脆往门槛一坐,东拉西扯混时间。
“哎你们说,晏哥那娃娃亲——”
这人戴着一副黑框圆眼镜,脖子上挂一条灰色羊毛围巾,衬得那张脸又白又小。
“我看得黄。”另一人接话。
“你可盼晏哥点儿好吧,虽然他娃娃亲对象可能黑了点,土了点,可那毕竟也是咱们嫂子不是。”
“对对对,咱们得给她撑场面,免得嫂子一来就被屋里那群人嚼舌根。”
……
此时厢房里七八个女人坐在炕上,边嗑瓜子边闲谈。
“他们来了么?”
“听说火车今天到站。”
“那哥仨在门口等着,这都快晚饭时间了也没个信儿,我估计悬。”
“这南方来的小姑娘可让咱们好等。”
“一个乡下丫头罢了,瞧你们那样,又不是什么官家大小姐,就算是大小姐咱们见得也海了去了,有什么可期盼的。”
“可别,屋里老两口早盼着他们回来呢,你这么说被他俩听见了,准没好脸色给。”
“哎——”穿红色棉袄的女人凑近,压低声音,“你们就不想想,晏礼那娃娃亲对象在农村土生土长,从小干活晒得又黑又老,和小晏站一块儿……
那场景,啧啧——不惹人笑话么。”
“难怪呢,我说小晴怎么不着急,原来人家底气儿足着呢。”
几人的谈论声从窗外飘出去,被风一刮,隐隐约约传到门口三人的耳朵。
三人神色不忿,正欲开口,远远瞧见大路上开来一辆黑色解放牌轿车。
黑框眼镜青年眯起眼,忽然跳起来。
“是阿远的车!”
“走,过去看看!”
三人来到路口,垫脚探头朝车子招手,轿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阿远摇下车窗,目光划过三人,笑笑:“你们来了,去后头帮你嫂子提行李去。”
“哎!”
三人上前,拉开车门,猝不及防和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小女生对上面。
站在最前头的江少陵一愣,被那张俏脸逼得不敢对视,扭头问李远:
“这是……嫂子?”
李远:“想什么呢!”
“哎哎——”两人扯了扯江少陵衣服,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车里面。
没等江少陵回头,便听见熟悉的笑声。
“晏哥!”
江少陵一喜,被两人骂眼瞎也依旧乐得不行。
“你可让我们好等!”王朗道高兴地说。
晏礼:“雪下的太大堵住路了,误了点时间。”
“我们早知道了!”
江少陵一边回答一边偷瞄车内的谢眠眠。
晏礼从另一侧绕过来,江少陵他们极有眼色让开。
江少陵他们看见晏哥伸手,对方自然地把手递上去,双方极其熟稔。
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几时见晏哥对那个女孩这么亲近过?更别提拉手。
看来这就是晏哥结的娃娃亲了,他们神色都略有诧异,说好的乡下土妞,怎么比城里头姑娘还灵动?
“嫂子好!”
“见过嫂子!”
“嫂子一路辛苦!”
三人声音一个比一个洪亮,同时鼓掌,那阵仗跟接领导似的,就差放礼花了。
晏礼低头给谢眠眠一一介绍。
戴黑框眼镜的叫裴朝,年龄和谢眠眠差不了多少,正在上大学。
江少陵和他年龄一样,刚刚留洋回来,正在找事做。
最后那个稍胖一点的叫王朗,刚大学毕业。
谢眠眠一边听一边将其和本人对上,等晏礼讲完,她笑着做自我介绍。
裴朝惊讶:“嫂子竟然是医生,这也太巧了,我在国外有一门学科就和医理相关!这下好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向嫂子请教了。”
“嫂子刚刚成年,便能将中医运用自如,可见是从小下的苦功夫!”
“岂止呢。”李远手搭在车门上,“谢医生不仅医术精湛,就连西医外科都能上手术台操刀。”
“什么?!”
三人惊呼,看向谢眠眠的眼神带了些不可思议。
李远摇头失笑,要不是沈嘉云身子不好先送她回去休息,这会儿还有更让他们吃惊的。
李远:“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
大家朝他挥手,目送车子远去,王朗连忙道:“嫂子,快回屋里,外边儿冷。”
“对对对,就在前边儿。”
裴朝带路,王朗接过谢眠眠的行李:“嫂子辛苦一路了,我来提,别跟我客气,我们几个从小都在一个大院儿长大,晏哥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亲人。”
谢眠眠礼貌道谢,手空了,便挽住晏礼的胳膊。
江少陵先他们几步冲进院里,扬声道:“阿公阿婆,晏哥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呼啦啦出来了一大群人,刚瞧见晏礼半个身影,便发出夸张的叫声。
“哎哟我的小祖宗,终于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小晏,你那乡下媳妇儿她——”
谢眠眠一随晏礼迈进大院,便见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嘴巴张着,喉咙里没声儿了。
谢眠眠愣了愣,回想刚才那句话指的应该是自己,于是试探地伸手挥动。
“你们好……”
“您是?”红棉袄女人惊讶地问。
王朗三人对视一眼:“这不就晏哥媳妇,嫂子嘛!”
晏礼虚虚揽着谢眠眠的肩,向大家介绍。
众人满脸惊奇,上下打量着谢眠眠,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她整个人被裹在绿色军大衣里,衬得一张脸巴掌大,细细密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下面乌黑的眼睛弯起来,娇娇软软,看得人心都化了。
众人茫然,说好的乡下村姑呢?
谁来告诉他们,面前这水灵灵,皮肤白嫩和豆腐似的,气质和贵小姐一样的姑娘是谁?
方才那几人神色各异,皆有些尴尬。
尤其是嘴快把心里话喊出来那人,此时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一下。
心思
红棉女人最先反应过来,出声打破这片沉默。
她笑吟吟走上前:“竟是这般标致的人儿,来,让姨好好看看。”
红棉袄女人拉着谢眠眠的手走到人群中间,大家围上前来。
“嗯,不错,真漂亮,出落得亭亭玉立,嫁给小晏,亏了。”有人打趣。
“姑娘,你几岁了,学什么的呀?”
红棉袄女人问:“来京城了还找事做么?姨知道这儿有个服装厂缺人,你要得空就去瞧瞧,看能不能适应里面的环境。”
谢眠眠一一回答,一听她学医,有人“哎呀”一声,连忙问晏礼:
“小晏,你手好些了没有?”
“当初被那么重的东西砸到,咱们得继续治啊,虽然痊愈的机会渺茫,那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正这时,院里走进来一个身穿旗袍罩羊毛大衣的贵夫人,后边跟着一个拿着手提包穿高跟鞋烫了卷发的年轻小姐。
“赵夫人,小晴,你们也回来啦!”
赵夫人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停在谢眠眠脸上片刻,移开后含笑点头。
赵夫人:“别墅里太冷清,过年就得回大院儿里,大家一起包饺子吃汤圆,那才热闹。”
众人彼此点头,四合院一半住在这里,另一半要么单位分了房子,要么自己买了别墅,都搬走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
大家开始聊起天来,晏礼搂着谢眠眠腰,把她从人群里带出,准备去找外公外婆。
“哎——别急着走啊!”
红棉袄女人叫住二人,等他们停下,用颇为自豪的语气道:
“小晏,我跟你说,前阵子咱们单位来了一个康复专家,我留了他号码,赶明儿你联系他看病,就说是我推荐来的,他准给你看好。”
赵夫人忧心忡忡:“还没治好么?这伤是越拖越厉害,当初让你留在家把手治好了再走偏不听……”
闻言,小晴慢慢把视线移到晏礼手臂上,上面搭了一双玉手。
小晴神色微敛。
她知道,那是晏礼的妻子。
“已经好了。”晏礼朝众人颔首道谢。
低沉的声音让小晴回神,她侧眸看向赵夫人,果然,她脸色产生细微的变化。
“咳、咳——”
赵夫人用手帕捂嘴咳嗽两声,低眉垂目,用手轻轻拍着胸口,叹道:
“那就好,不像我一天到晚遭罪。”
赵夫人有旧疾,整天都要喝苦到不行的中药调养,身子却还是很弱。
谢眠眠看了看她的面色,大概是肝郁证。
“妈,进去吧,外面冷。”
她们走远了,各种惊呼依旧传进了耳朵。
小晴挽着赵夫人加快脚步。
众人惊奇地围着晏礼,忙向他打听医生。
别人不清楚,他们一个大院儿的,是亲眼见晏礼受那么严重的伤,也是亲耳听见医生说恢复机会不大。
可现在他们听见了什么,晏礼伤已经好全了!
医术这么厉害的大夫,肯定得问问来由,万一自己……也不用受大罪不是。
晏礼侧眸,谢眠眠正垂眼玩衣服上的扣子。
他顿了顿,道:“是南方的老中医,很难碰见。”
南北两方相隔甚远,救不了急,大家只能歇了心思。
谢眠眠和晏礼终于能走出七大姑八大姨的包围。
“刚才……”
晏礼声音略微停顿,谢眠眠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他们不会相信是我把你医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吧,快去找外公外婆。”
外公家在四合院最里边院子的正房,晏礼和谢眠眠回家,江少陵他们也跟着,几人正聊着天,突然插进一道焦急的喊声:
“快去叫医生,赵夫人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