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笛将目光移向茶几上的文件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产检报告,你的。”纪砚淡淡答道。
他说完便坐在江笛身旁,“我陪你一起看。”
“产检报告我看过啊,不是一切正常吗?”
“你看的那份,是假的。”纪砚指了指茶几,“这才是真的。”
“为什么要给我看假的?”
纪砚抿了抿薄唇,迟疑半晌答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江笛见纪砚如此紧张的表情,有些疑惑地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那几张纸。
她认认真真地看完产检报告上面的内容,眼神逐渐由疑惑转为不相信。
“不可能!”
江笛将产检报告扔在桌子上,疯狂摇晃着脑袋。
“我看过产检报告,我的孩子很健康,怎么可能有脑积水和先天性心脏病?这绝对不可能!”
纪砚握住江笛的手,字句艰难地说道:“我也不愿意相信,可这就是事实。之前你看到的那份产检报告,是我怕你接受不了现实,所以找人伪造的。”
“不可能……不可能!”江笛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显然完全不能接受。
“你都说可以伪造了,这份一定是伪造的!”江笛在脑海中搜寻纪砚这样做的动机,断定道:“你就是怕我找蓝楹寻仇报复,所以才骗我的!”
“江笛。”纪砚的眸子里也盛着无限悲伤,“这份产检报告在医院是有留存档案的,你可以去查。”
“所以……”江笛的眼神逐渐失去高光,她喃喃说道:“是我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
“等你的身子调理好以后,还有机会的。”纪砚紧紧握住江笛的手,生怕她又再做出什么自残举动。
“原因是什么?”
“什么原因?”
“孩子……身体不健全的原因是什么?”江笛努力找自己的过失,“因为我孕期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还是因为我长时间接触电脑,辐射太大?”
纪砚心疼地看着她,胸腔内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他当初没有告诉江笛真相,就是害怕她一直把过错归咎于自己的身上,陷入无止境地自责与懊悔之中。
“不是因为你,你很好,你是一个好妈妈。”纪砚极力安慰着江笛,“或许是我们和孩子的缘分没到,仅此而已。”
江笛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继续哭泣。
她只是靠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从前纵使放不下,她还有人可以怨怪。
怪江启峰一心想把自己送进纪家,为他谋财。
怪蓝楹恶毒难相处,竟然将算盘打到自己的肚子里。
怪保姆任人摆布,拿了钱谋财害命。
怪纪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自己放任与水火中不理。
而现在,她应该怪谁?
怪自己吗?
“呵……”江笛终于发出一声苦笑,“怪我,都怪我。”
“真的不怪你,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也有责任。”纪砚一把抱住江笛软绵绵的身体,仿佛无法触碰到她的骨骼。
“不能救吗?家里那么有钱,都不能救吗?”江笛绝望地问道。
纪砚无奈地摇着头,说道:“我找了国内外许多名医,都说没有办法。就算是生下来,孩子自己也痛苦,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你们……”江笛喉咙一堵,艰难地说道:“所以你就和蓝楹在营养餐里加东西,杀死了我的孩子?”
“就算再不健全,那也是一条生命啊!那是你的亲生孩子,是她的亲孙子!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你们太残忍了!”
江笛用力捶打着纪砚的后背,想要把所有怒气全都宣泄出来。
纪砚咬牙忍着后背的疼痛,哽咽说道:“孩子……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已经死了。”
“什么?!已经死了?可我明明……明明能感受到胎动……”
“已经死了。”纪砚紧紧抱着江笛,“如果不早点把死胎拿出来,母体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
江笛捶打着纪砚的拳头渐渐没了力气,她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医院真实的档案拿给我看。孩子是我的,我有权利了解所有的真相!”
纪砚看着江笛一脸认真的模样,犹豫良久,没有作声。
“怎么?不愿意?”江笛总觉得纪砚怪怪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纪砚仍旧没有回答。
“你忘记离婚后跟我保证过什么吗?你说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秘密,你说未来由两个人共同面对,不会再丢弃我一个人。”
江笛捧着纪砚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我要看档案,就现在。”
纪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答应她:“好,我马上联系人,你等一下。”
说完,纪砚便走到落地窗边,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把江笛孕期住院的电子病历档案发给我。对,现在。”
挂掉电话后没过多久,纪砚的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
他点开对面发送过来的电子档案,递到江笛面前,说道:“你看吧。”
江笛颤巍巍地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看下去。
当她看完孕期所有档案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纪砚一直对自己隐瞒真相。
“这上面的胎儿病因猜测,全都是和我有关。”她苦笑着把手机还给纪砚,“真的是我自己害死了孩子。”
“我根本不配做妈妈。”
“没有人天生就知道怎么当母亲。”纪砚知道,江笛的思维又陷入死胡同了,“你怀孕的时候伯母躺在医院里,加上她没有怀过孕,不能给你什么建议引导。而我妈……你知道的,指望不上她。还有我,作为孩子的父亲,我也没有尽到责任。”
“所以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好吗?”
“我在纪家压力太大了。”江笛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只有游戏能让我缓解情绪。”
“每天在电脑面前久坐,熬夜,易怒……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些都有可能影响到孩子。我太任性了。”
“纪砚。”江笛轻声唤着男人的名字,“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怪过我?”
纪砚没有回答,但江笛却仿佛已经猜到答案。
“你不让我打游戏,不是因为觉得我不务正业,而是你认为游戏和我,都是害死孩子的始作俑者。”
“我没有这样认为。”纪砚把江笛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轻声安慰着:“别再纠结过去了,向前看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话总是说得轻巧,可困在局中的人,要怎么才能走得出?”
江笛的泪瞬间浸湿了纪砚的衬衣,他隔着衣物切身体会着她的悲伤。
纪砚知道,安慰的话太过苍白,言语的力量总是有限,所以他总是沉默寡言,反而让江笛更加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
自从离婚之后,他开始对江笛敞开心扉,言无不尽。明显感觉到江笛对他笑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不少。
尽管言语的力量有限,但只要尝试沟通,就没有两个人在一起解决不了的问题。
“一切有我在,我陪你走出来。”纪砚的话掷地有声,言辞恳切。
江笛十分平静,就这样将脸埋在纪砚的怀里,一声不吭。
如果不是胸前衣襟被浸得透湿,纪砚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哭吧,哭够了之后,就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我还会有以后吗?”江笛的声音闷闷的,“不是说我的身体有很大可能怀不上了……”
“不能做母亲,不代表一个女人就没有了以后,这不是你必做的使命。你还有事业,还有朋友,还有我。”
“而且……”纪砚顿了顿,“我知道嘉川市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你恢复,只是我跟他的关系不太好。不过你放心,为了你,我会尽力去争取的。”
听了纪砚的话,江笛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叶夫人曾经告诉过她,有个姓顾的名医帮许多豪门太太都治过这方面的问题。
江笛这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姓顾?”
纪砚有一瞬间惊讶,“你听说过他?”
“嗯,叶夫人跟我提起过。”江笛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水连带着滑落至脸颊。
“放心,这些事我会去处理的。”纪砚摸了摸江笛的后脑勺,像在安慰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但不料,江笛却拒绝了他。
“不用了。”江笛从纪砚的怀抱中脱离开来,站起身子,“以后我的事,不用劳烦你了。”
纪砚听了这话,瞬间皱紧了眉心。
“什么叫劳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江笛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语气疏离道:“就像你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纪砚,你已经成为我的过去了。”
“江笛。”纪砚立马也站了起来,激动说道:“我不要被你封藏在过去,我想你把我纳入未来的每一天!”
“所以呢?你要我每次看见你,都想起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