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承平日久，在稳步地发展中积累了大量技术的人类联邦是一片堆积着易燃纤维的干燥草原，那么伊扎拉巴的毁灭就是点燃这片草原的导火索。

    当可憎的异形引爆了位于联邦管辖区的恒星的消息被通过各种官方的非官方的渠道被公布，积压已久的情绪顷刻被点燃了起来，激进的舆论以法雅为中心爆炸式蔓延，直至席卷整个远东。

    人联所有殖民地的所有公民都对伊扎拉巴星系屈辱的毁灭赴以怒火，哪怕这个早已荒废的星球对他们而言其实压根就没有1微克净尘的利益相关。

    汹汹民意裹挟着真理修会的各个子部门，多个殖民地联名上书必须立刻对狂妄的异形采取强硬且高效的措施，言辞之激烈，态度之激进，看得灰风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你们明明就连是谁引爆了伊扎拉巴都还不知道啊……这么着急愤怒做什么，对着空无一物的太空无能狂怒？”

    坐在法雅元老院首席位置上的灰风看着如雪片般飞来的联名请愿信，满是疑惑。

    连敌人都还不知道是谁，这么急着喊打喊杀做什么？

    “不，我们是知道的。”法拉第及时补充道：“经查，发生在伊扎拉巴星系的超新星爆发应当是太空死灵的远古神器‘璀璨星图’所导致，我们的敌人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

    “欸？”灰风更困惑了：“这么肯定？”

    法拉第点头：“相当肯定。”

    灰风的脸色变得玩味起来：“可是，据我所知，太空死灵的璀璨星图并不是焚天神兵这种能够快速引爆恒星，高效毁灭天体的即时打击类武器。”

    “元帅他以前和我说过，璀璨星图本质上并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台大型观测设备，太空死灵想要通过璀璨星图毁灭一颗恒星，需要长时间不间断地对同一天体持续施加影响，这一过程十分漫长，有时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也就是说，如果伊扎拉巴是被璀璨星图毁灭的话，说明死灵早在数百年前就开始针对该星系进行持续干扰攻击了。”

    灰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法拉第的鬓角不禁流下冷汗。

    灰风接着说道：“但伊扎拉巴的毁灭是迅速的，毫无预兆的，它在短时间内便受到了足以引发超新星爆发的强大干扰，而璀璨星图想要达成该效果，至少需要300年的时间。”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如你所说，伊扎拉巴真是被太空死灵使用璀璨星图所毁灭，那这便意味着太空死灵在动用璀璨星图的同时，配合动用了能够加速恒星系范围时间的大型加速器，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摧毁伊扎拉巴。”

    话说到这個份上，法拉第已是汗流浃背，他张了张嘴：“……这……”

    “真理修会一直以精湛的时间操纵技术而自傲，但现在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们对太空死灵的时间加速器没有半点防御措施？任凭死灵将数百年的时间浓缩成一瞬，轻而易举地毁掉位于远东的恒星？你们的业务水平什么时候这么拉跨了？”

    灰风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汗流浃背的法拉第：“还是说，从一开始是你们这些渴望战争的军国主义分子主动撤去了非核心星系本该存在的防御，亲手给予了异形敌人可趁之机？”

    法拉第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名为灰风的个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一直以来，灰风都以娇俏可爱的人类女性形象在法雅元老院中扮演着类似吉祥物的角色，对子部门的各种预算审批相当宽松，称得上是予取予求，很多在罗素那里得不到批准的条类，在灰风这里都能得到通过，哪怕项目失败了也不会怎么追究白烧钱的问题。

    相比神秘莫测的弹星者，灰风更加平易近人，更温和也更好说话，很多人都将她当成了好糊弄的萝莉妈妈，随便水一篇论文就能从她手里骗来大笔大笔的研究预算。

    但法拉第现在发现，灰风好像也不总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会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如实告诉元帅的。”灰风叹了口气，柔软的手指缠绕起耳边灰白的发丝：“现在，去把你们一手挑起来的汹汹民意平息掉吧。”

    “……是！”法拉第字正腔圆地应了声，立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法雅元老院的议事厅。

    看着他轻快的脚步，灰风不由得苦笑：“什么东西啊这是……”

    得到授权后，联邦海军的战争舰队被调动起来，数十艘搭载着大型加速器的重型武装泰坦就近跃迁到了浸泡在熵汤中的伊扎拉巴星系，恒星系范围的时间加速被部署，一个崭新的引力奇点在转瞬间被酝酿完成。

    新生的伊扎拉巴黑洞被引力子束牵引着归入了梦魇座大空洞的轨道，引力弹弓装填完毕。

    借助哨兵阵列提供的实时银河星图，法雅天文学会快速定位了‘银河同盟战线’的总指挥部的所在地，那是掌控着远古神器·璀璨星图的太空死灵王朝的首都，奥鲁斯卡王朝的王冠世界，塔纳托斯。

    引力弹弓在时与空的裂隙间绷紧，辅助AI通过庞大的计算量精算出了引力弹弓发射后的飞行轨迹与补给路线，随着法拉第的发射指令被下达，伊扎拉巴黑洞如一块被锁链绑住的铁饼，以拽住锁链的巨型黑洞‘宁静黑域’为中心飞速旋转。

    庞大到足以扭曲空间、弯折时间的强大动能在此旋转过程中不断积蓄，直至爆发。

    再一次，一条笔直黑线以远东星域为起点，在星光璀璨的银河星盘上静静划过。

    此时此刻的王冠世界塔纳托斯上，来自各个死灵王朝的政要仍在就针对人类联邦的战争是否要遵守惧亡者古老的战争礼仪而争论不休，短暂的团结并没能让所有死灵的观念统筹一致。

    也正是在此时，留守在璀璨星图祭坛上的死灵祭师观测到了毁灭的到来。

    “我们侦测到在途的跨星系打击！”忠心的下属立刻向哈克梅菲特汇报了危险的到来，并强硬地建议道：“请寂静王立即乘坐墓穴舰紧急撤离！塔纳托斯即将遭到人类的跨星系打击！”

    “哦？”哈克梅菲特顿时紧张起来，它一边快步走向璀璨星图所在的祭坛：“我早料到人类不会咽下这口气，但没想到，他们的反击竟来来得如此迅速，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使用了何种武器攻击我们？”

    话还没说完，哈克梅菲特脑内的运算中枢便因强大的外力干涉而顿时卡死，待它借助着冥工圣甲虫的帮助重启系统，睁开视觉传感器时，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璀璨的璀璨星图熄灭了。

    哈克梅菲特拖着频繁报错的机体勉强抬起头，只见一条耀眼的发光‘丝带’盘旋在天边，一圈又一圈绕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是塔纳托斯所在星系的恒星。

    塔纳托斯炽热的恒星被伊扎拉巴黑洞的巨大质量撕碎了，拉扯成了一条长长的，发光的‘丝带’，缠绕在事件视界的外沿，原本伟大的恒星天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化作了一条任君吮吸的滚烫面条，被高速旋转的黑洞囫囵吞下。

    黑洞到来后，原本稳定的星系运行体系也被伊扎拉巴黑洞巨大的引力撕扯得七零八落，数之不尽的死灵墓穴舰在事件视界中痛苦地挣扎着，如同海中漩涡里扭动的鱼群被潮流吞没，与一颗颗行星相继坠入奇点。

    下一个瞬间，临时寂静王·哈克梅菲特的意识也熄灭了，淹没在厚重的吸积盘中，化作一团苍白的灰。

    第40个千年的第70年，由奥鲁斯卡王朝牵头成立的跨星系组织，‘银河同盟战线’宣告灭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