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失去了黑色小旗的保护,其飘忽的身体顿时变得凝实,就像剥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它这一刻就像挂在墙壁的蝙蝠,双腿离地尺许左右,胡乱蹬踏,却于事无补。
“啊——”
惨叫响起,和所有濒死之人一样,发自鬼魂口中,极为刺耳。
它想用能动的左手去拔箭矢,奈何自身的重力拉着他往下坠,加上剧烈的疼痛使然,它便连哭带喊起来,惶惶然如丧妣考。
这一幕令燕云大感意外,鬼魂刚现身时那般诡谲难测,眼下又表现得如此懦弱无力,这反差也太大了,乃至他看向鬼魂的目光也有些古怪。
正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燕云立即收敛心神,反手从后背抽出羽箭,再次挽弓射出。
弓弦震颤!
箭矢这一次穿过了鬼魂的左大腿,仅余一小节箭羽露在外面,鲜血随之溢出,血的颜色和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哦哦……哦……哦……”
鬼魂抽搐着身体,凄厉惨叫,叫得还颇有些出类拔萃。
燕云看出来了,这个鬼魂离了黑色小旗什么也不是,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那么,黑色罩袍下的鬼魂究竟是什么面目?
燕云一抽腰间匕首,快步走上,以匕首划开了罩袍。
这是一张白得有些细腻的男人面孔,五官长相和常人一般无二,年约四十岁左右。
所谓的鬼魂,就是一个人,一个乔装扮鬼的大活人!
此人好像很少晒到太阳,脸上没有半点风霜留下的痕迹,下巴光秃秃的连一根胡茬子都没有。
只是这会他被钉在墙壁上,又疼又怕,眼泪鼻涕一大把,破坏了他这张精致的面孔。
“你是谁?”燕云冷然问。
此人这时竟流露出颐指气使的气质,用尖细的嗓门叫嚣道:“小辈,你竟敢伤我,不知死么?”
燕云头一偏,发现此人脖颈处无凸起的喉结,不由冷笑道:“宫里的?”
此人被点破来历,面部一呆,又立即恢复狂傲之态,叱道:“放我下来,否则夷你九族……”
此言一出,无异在燕云心中点燃了仇恨的烈火,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和被夷族又有什么不同?
他甩手就给了此人一耳光,大力之下将对方脑袋从左向右掼在墙上,嘴里血沫子一喷,两颗牙齿飞了出去。
“你敢……”
此人左边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还在含糊着嘴硬,迎接他的又是一巴掌,这次,右边脸也浮肿起来。
如果燕云不是想从这名宦官口中取得点有用的口供,以他此刻的心情,他毫不介意将这名动不动将“夷族”挂在嘴边的宦官枭首,以暂解心头之恨!
“你一个……小小的捕快,好生大胆,你知道……知道我是谁吗?”此人或许有很高的地位,乃至他濒临绝境,仍死抱着对燕云完全无效的权威不放。
“你是谁?”燕云问。
然而,关键时刻此人又不说话了,对燕云露出鄙夷的目光。
也就在这时,房顶一根横梁被火所噬,“咔嚓”一响,似将坠落。
燕云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将这根横梁钉在了墙缝中。
“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提问,你回答。”燕云面色铁青,杀意毕露,“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直到你看见自己一块块被分解,听清楚了么?”
燕云的耐心在很快耗尽,作为一名阵前骁将,取敌性命不过眨眼的工夫且心无波澜,这是他的专业。
“小辈……”此人哭得狼狈,嘴巴竟然极硬。
燕云已不想再废话,匕首划出一道寒芒,将此人左臂齐肘整个切了下来,再一甩,扔到了火堆中。
毫不例外,此人又开始哭天喊地,叫得越发凄惨。
“你肆意取人性命,是谁授意?”
“王城闹鬼,是不是你?”
“你主子是谁?”
燕云连续提了三个问题,每个问题的间隔为三个呼吸的时间,此人嚎啕哭喊而没有回应,他手中匕首便毫不客气在对方大腿上剐出了三个窟窿。
“你是不是姜宙的近臣?”燕云直击主题。
果然,姜宙这个名字一经燕云口中吐出,此人本已痛得龇牙咧齿,在一丝丝抽冷气,却突然神情大变,以异样的眼神瞪住燕云,含血的口中逼出了几个字,道:“这个名讳,也是……是你能叫的,你大胆……”
姜宙,大虞王的名字。
“哼,一个忠奸不分、昏聩无能的暴君,莫说他的名字,就是他这个人还不如一条野狗!”燕云切齿道。
燕云父兄虽死,他心中终究存了一份再振兴燕家的希望,对大虞王姜宙还抱有幻想,武威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则彻底将他心中的希望扫荡一空,他不会傻乎乎的将所谓忠君认为死理,也不会仅仅怪罪于那个权臣庞羽,因为所有发生在燕家的一切,都和姜宙脱不了关系,没有他的纵容,庞羽成不了事!
更何况,这个姜宙还和大虞子民被鬼魂吸魂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多百姓遭殃,他姜宙在做什么?
“看来你真是姜宙的近臣,你吸人魂魄是否受他委派?”燕云再问。
“你……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此人满脸恶毒,似欲扑人而噬,紧接着,竟阴鸷而笑,口齿不清的诅咒,“你血气浓郁……大老远……就能闻到,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说完,此人不再看向燕云,喷血的喉咙里低声嘟哝了几句什么。
刹那间,偌大的着了火的房间内如被极寒侵蚀,烟火熄灭了一大半。
燕云顿觉不妙,赶紧后撤五步,只见那面落在地上的黑色小旗突然雾气蒸腾,一个长满了黑色毛发、犬牙阔口的巨大头颅从雾气中幻化而出,此头颅大逾四尺,似鬼若魔,阴森恐怖,仿佛来自地狱!
此魔头刚一出现,便从满是獠牙的大嘴里伸出一根腥红的舌头,在上颚一撩,如狗吃骨头前舔唇一般的兴奋,然后再轻轻一吸!
身披黑色罩袍的宦官就像脱水的咸鱼,细腻的面孔瞬间变成了死灰,眼珠突出,鼻子塌陷,生气全无。
此人竟驱使自己黑色小旗中蕴藏的鬼头,吸取自己魂魄,以自己的肉身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