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铸甲课上得机甲班的学生们一个头两个大,下课的钟声刚敲响,大家就赶紧冲出了铁甲阁。
那复杂的术数计算几乎要了所有人的命,大家都感觉自己要是再不离开铁甲阁,小命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我脑袋都要炸了!”
“谁不是呢?!那算筹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裴少桥凑在同学中间,跟着抱怨。
“这下好了,上午的练气还没学好呢,下午的铸甲学得更烂,这晚上到底是练气还是练术数啊?”
同学们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他,纷纷道:“谁晚上回去还练啊?你也太刻苦了吧?晚上就得好好休息,不然明天上课哪有精神?”
裴少桥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休息好了才能有精神嘛,不然那复杂的术数要怎么算得明白?
铸甲术虽然复杂,但对于祝新年来说,那些都是很基础的算法,理论方面他理解得很通透,但动手方面还存在很大的问题。
这位来自二十一世界的工科生其实在大学中真正动手实操的机会很少,现代化数控技术早就取代了传统手工制造业,要真让他去锯木头造机甲,祝新年心中还是没底的。
此时已是酉时末,各个山峰上都是下课的学生,各色外衫挤在一起,都要往膳堂去。
天工学院有很多个膳堂,但每天放饭的时间都是统一的,分别为卯时二刻、午正二刻和戌时初刻。
此刻赶往膳堂刚好能赶上卯时初刻的第一锅热面饼,去得晚了面饼被抢完就只剩粟米粥了。
米粥不经饿,入夜之后饥肠辘辘很难入睡,所以学生们更喜欢去抢面饼。
只可惜高阶班级一般都是按时下课,钟声一响那些师兄师姐们就冲去了膳堂,而新生班级总是拖堂,剩给新生们的往往就只有粟米粥了。
好在今天佟夫子看他们各个面无人色,于是就按时下课了,机甲班的新生们离开铁甲阁就活了过来,一骑绝尘去跟师兄师姐抢饭了。
祝新年被裴少桥拉着一路飞奔,终于成为了第一波进入膳堂的学生。
裴少桥眼疾手快在木架上抓起碗筷往祝新年手中一塞,指挥道:“我去抢面饼,你去盛粥,记得让嬷嬷从木桶底下盛!少弄点米汤!”
说完他就跑了,虽然个子不算太出众,但跟一众高大的师兄们抢起饭来那可是相当勇猛的。
祝新年也赶紧去了盛粥的地方,台面上放着一个圆木桶,学生们都挤在台前,伸出手中的木碗请嬷嬷盛粥。
那场面盛大的就好像在抢什么金银珠宝一样,祝新年挤了进去,很快就被身后的学生推到了台前。
“给我两碗粥!”
“给我一碗粥!”
两个木碗在嬷嬷面前相撞,祝新年歪头看了一眼,与他同时伸出手的竟然是陈清婵。
“是你啊。”
祝新年收回手来,对嬷嬷道:“请先给这位同学盛粥吧。”
膳堂嬷嬷对这位谦让的学生非常满意,在给陈清婵盛完粥之后,祝新年也得到了两碗粟米非常多的粥。
“上次猿愁谷出事之后就没再见过你了,你伤得怎么样?”
两人挤出队伍,祝新年低头问道。
“还好,察觉到情况有异之后我就没往前走了,魔气对我影响不大。”
陈清婵依然垂着眼,祝新年发现她好像一直都不太会直视别人。
“那就好,本来该去看看你的,但你们女生公斋我们男生进不去,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陈清婵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句,这十天未见,她好像又变生疏了。
“哎!祝新年,这边!”
裴少桥揣着一兜子面饼,嘴里还叼着一个,正含糊不清地喊他。
“咦?陈清婵?”
裴少桥看了看祝新年,眼神分明是在揶揄他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
“你有座位吗?我看都坐满了,要是没有的话就到我们那一桌凑合吃吧。”
陈清婵张望了一圈,偃师班都是男学生,她也找不到能跟她一起吃饭的好姐妹,自然也没人帮她占座。
祝新年看出了她的窘迫,立刻道:“没事,就去我们那一桌吧,反正有四张凳子,我们才两个人。”
陈清婵的声音更小了,祝新年甚至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嗯”出声来。
总之大家就这么坐到了一张桌上,天工学院一视同仁,无论男女都是两张饼一碗粥,逢年过节或授业大典那种大节日还会加一颗鸡蛋。
陈清婵小口小口咬着面饼,安静得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但她明明飞檐走壁的时候身姿飒爽,远不是现在这幅谁都可以欺负的模样。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要不聊点什么?比如……你们偃师班今天教了些什么?”
陈清婵终于抬了下眼,轻轻看了祝新年一眼,低声道:“没什么,就是锯了一天木头。”
“啊?”
祝新年和裴少桥同时惊讶地问:“锯木头?就光锯木头吗?”
陈清婵点点头,道:“是,夫子说作为偃师要跟木头打一辈子的交道,先驯服木头,然后才能驯服其他材料,最后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偃师。”
“可是……光锯木头多无聊啊,至少让你们做点什么小玩意出来吧?”
裴少桥十分不解,陈清婵却从布包中拿出了一颗蛋形木块,道:“夫子说要先锯一百个圆球,然后用圆球雕刻,最后组装起来,不加其他材料,让圆球如人一样行走蹦跳。”
这难度一下就上去了,纯靠一根锯条是很难锯出正圆形的,而且圆球这种东西最是不稳,想像人一样行走就要求各部位零件精度极高,不然就会产生重心偏移。
“不愧是偃师班啊,虽然听起来只是锯圆球,但实际上你们夫子上来就出了个大难题啊。”祝新年感慨道。
陈清婵有些惊讶,抬头问:“你懂偃术?”
“不太懂,只是今天我们刚好也学了铸甲术而已。”
祝新年将《铸甲七十二式》的第一卷推了过去,陈清婵立刻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今天夫子上课的时候有教这些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圆球这么复杂?我也没打瞌睡啊?”
裴少桥百思不得其解,祝新年自然不会跟他多做解释。
“这是《铸甲七十二式》第一卷,我小时候在家里也看过,没想到你们机甲班也要学这些东西。”
“我们也没想到,而且夫子让我们从今天开始做机甲,可把我们难坏了。”
祝新年是真的为难,他虽然已经搞懂了制造机甲的物理和数学原理,但和其他同学一样,他也是个连板凳都做不出来的人,哪里做得出机甲。
“诶!这不是有现成的偃师在吗?!”
裴少桥立刻坐直了身体,面向陈清婵道:“好姐姐!要不你教教我们怎么做机甲吧!”
“裴少桥!你忘了夫子是怎么强调的了吗?!”
祝新年赶紧制止,但裴少桥却朝他摇了摇手。
“别紧张啊,我只是说请陈姐姐指导我们一下,没有要让陈姐姐帮我们做机甲的意思,难道请教偃师班的同学也不可以吗?”
这纯属是钻空子,但若是只口头请教,完全自己动手制作的话,似乎又不算太违规。
祝新年犹豫了,如果陈清婵能帮忙的话,他们铸造机甲肯定事半功倍,而且毕竟是人生中第一台机甲,谁不想做好一点呢。
“你们要做机甲?”
陈清婵看向祝新年道:“可你不是已经有一台木甲了吗?”
祝新年握着面饼的手指一僵,神色立刻警惕了起来。
他拥有木甲的事鲜少有人知道,陈清婵并不在知晓者之列,她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呢?
天工学院中虽然比较安全,但祝新年拥有木甲的事已经被赵国杀手知道了,加上陈清婵这一身不同寻常的武艺……
祝新年盯着陈清婵很久没说话,裴少桥也终于意识到不对,立刻收起了笑容,紧张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有木甲的?!”
裴少桥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祝新年让他不要把木甲的事说出去,他就真的守口如瓶一句都没对外人提过。
此时两人一起盯着陈清婵,倒把那姑娘吓到了,赶忙解释道:“当时山洪幻境结束之后,大家都累得睡着了,我没睡,看着你从木甲中出来的。”
祝新年当时还特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没想到还是被陈清婵看见了。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陈清婵不像是会到处乱说的样子。
“那台木甲与你身量相当,它是在你入水救人的之后出现的,我当时就觉得肯定是你的木甲,后来又正好看见你从木甲中出来……”
陈清婵大概看明白了祝新年的担忧,于是赶紧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不想外人知道的话……”
确认了不是赵国潜伏进来的杀手,祝新年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连裴少桥也跟着拍了拍胸口。
“他那木甲很特殊,暂时不想被别人知道,但铸甲课过后应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出来了,是吧?”
裴少桥看向祝新年,这正是祝新年的计划,只不过他之前是准备学院分配机甲之后再拿出来,却没想到会有铸甲课,正好让他可以为木甲的来源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但铸甲课才刚刚开始,我不能直接将一整个木甲带去课堂上。”祝新年为难道。
裴少桥眼珠一转,立刻顿悟道:“懂了,你是想将木甲拆开,每次携带一些零件去课堂上,装作这整台木甲是自己做出来的样子是吗?”
他笑道:“那还不是要请陈姐姐帮忙?不然就凭你我两个人,估计拆完就装不回去了。”
被人当面揭穿,祝新年瞪了瞪眼,陈清婵却被逗笑了。
“可以的,我可以指导你们拆卸木甲,这并不是太难的事。”
“好耶!”
裴少桥激动地手舞足蹈,谁知太过激动,“刺啦”一声又把裤腿给撕裂了。
“都说了裤腿补得不结实,让你动作小一点,现在好了吧,等会回公斋又要跟师兄们借针线了。”
祝新年十分无语,他跟裴少桥两人都不会针线活,勉强能把衣服补上就不错了,现在二度撕裂,补起来更麻烦了。
裴少桥撅了撅嘴,他已经看这条破裤子很不爽了,要是能托人从学院外买一条同色的黑裤子送进来就好了。
“我给你们补衣裳吧。”
彷如天籁之音,祝新年和裴少桥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虽然我针线活也一般,但总比你们强一点……”
她指向祝新年的衣襟,笑道:“这都补成一条蜈蚣了,你们当真没有被夫子骂过吗?”
祝新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听陈清婵道:“赶紧吃吧,趁着时辰还早,我回公斋去取针线,你们回去取木甲,我们待会在舞剑坪下面的小山头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