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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2章 纷乱的青石巷
    “下雨了——”

    今日的平安镇,终于迎来了一场久违的雨水。落在青石巷路上,落在屋檐和瓦头。有湿意打起,凉了人的身子。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坐在院子的檐头下,陈景喃喃开口。

    正举着油纸伞,准备走入厨灶做饭的宋钰,一时间回过了头,眼神有些迷惑。

    自家的小相公,何时能出口成章了,还这般的有意境。

    陈景冲她一笑。

    “东家,东家!”披着蓑衣的刑小九,这时候,不合时宜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我刚才出去打酒,又遇着了,到处都是抓人的官差。城北那边,听说还动了营兵。”

    营兵和官差不同,属于外调入城的驻军。

    “那些江湖人呢?”

    “这些人入平安镇,也不知要做什么营生,一直都没有动。但城门那边,已经开始查严,不让那些刀客侠儿入城了。”

    陈景皱了皱眉,总觉得还会有更大的事情。十七张缉拿令,不足以吸引这么多的江湖人过来。

    抬头看了眼天空,依然是灰沉沉的,像老夫子打翻了砚台,墨汁泼得哪里都是,一团一团的黑。

    “小九,别出去了。”陈景凝声开口。

    按着他的想法,新政旧党的冲突,已经进入白热化。当然,不管是营兵还是什么江湖人,不过是那些大佬在棋盘上的落子。

    落子不悔,却要死很多人。

    只恍惚间,陈景觉得自个,就好像风雨中的劲草,在大势之下,想方设法地求存,然后变得茁壮。

    若是能看清棋局的趋势,他或许会选一方。但现在,他什么也看不清。

    “东家,外头有官军来了。”

    陈景起了身,顾不得雨水淋湿,走到了院门前。果不其然,在青石巷里,一队七八人的官差,刀已经出鞘,披着蓑衣,鞋履踏过积水,正循着整条巷子,气势汹汹地奔走。

    刑小九焦急地按着短刀,挡在陈景身前。

    “小九,没事。”陈景安慰了句。若没有猜错,青石巷里应当发现了什么。十七张缉拿令,随着一次次的搜查,人已经越抓越少。

    如陈景所料,官差在跑过陈家屋院前,并没有停步。

    但只隔了一会,约莫在巷子头的位置,传来一声男子的呵斥之后,紧接着,便是接连的痛叫之声。

    不多时,有血水顺着沟渠,从陈家院前淌过。

    陈景沉默转身,湿漉漉地走回屋檐下,重新坐在木桩子上。

    ……

    时至黄昏,雨水小了一些。

    青石巷里的人家,一户两户的,都战战兢兢地披上蓑衣,开始清洗屋前的沟渠。

    哪怕只沾了一丝血腥气,都巴不得多挥几下捣衣杵,彻底清除干净。

    宋钰没有去。

    举着油纸伞,站在院子里往外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东家,我问清楚了……被官差砍死的人,是城东冯夫子的大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成了叛党。他一直躲一直躲,躲在老友屋里,那老友为了五两的赏银,将他告了密,然后官差就来了。”

    “冯长?”陈景的脑海里,迅速跳出一个名字。

    他的老爹是夫子,在以前,这些老文人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凑到一起,寻个茶铺,坐下来喝盏老友茶。

    “冯长之子。”站在旁边,宋钰忽然开口。

    陈景叹了口气。

    黄昏的雨水,在停歇一阵之后,又开始下得急躁起来。夜色逐渐变深,偌大的天空,不见明月和晚星,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并没有入睡,陈景和刑小九两个,坐在屋檐下,就着剩下的卤肉,一人一个酒碗,有些闷闷地喝着。

    青石巷外,不时还有官军走过。

    以陈景的思量,估摸着在巷子里,还藏着要抓的人。

    “那点炮儿的人,叫什么。”

    刑小九开始骂骂咧咧,“东家,我记着呢。那不长卵的狗夫,告老友的密,是巷尾那边的人,好像叫什么吴文,也是个书生。”

    陈景怔了怔。在之前,刑小九并不认识吴文。

    但他的话,可太熟了。

    这老驴草出来的东西,天生是个坏种。

    正在陈景想着,这时候,院门传来了声音。

    刑小九又要弯腰找刀,被陈景一下子拦住。他发现,来的人是捕头夏崇。

    “陈兄弟好。”夏崇披着蓑衣,脸上满是疲惫。

    “这次刚好带人来青石巷,想着来看看陈兄弟。”

    陈景心头感动。更多的时候,是他在利用夏崇。他更明白,夏崇跑过来的意思。

    像极兄长的语气,夏崇继续认真开口。

    “你记着我的话,不要沾上坏事。连官坊里的知事老爷,都一下子被革职了,如今是一个外来将军说了算。”

    “陈兄弟是个好人,那妇人来寻我道谢,说多给了五两银子。我知晓,肯定是陈兄弟做的。”

    “若有机会,我帮你多问问,能否发放一份路引,让你早些离开这里。”

    夏崇抹着脸上的雨水,仿佛有说不尽的话。

    “夏捕头……刀剑无眼,当值时要小心。”

    “平安镇越来越乱,你晓得么,城东的冯长夫子,听说也是叛党,便又多了一张缉拿令……若遇着人,生死勿论。我当了十几年的差,许多人我都认识,他们原先都是很好的人呐。”

    夏崇叹了口气,拍了拍陈景的肩膀,还不忘多嘱咐了一轮。

    “记着了,不要沾上坏事。”

    “夏捕头保重。”

    雨雾中,夏崇转过身,冲着陈景摆了摆手。

    陈景目光沉默。

    他明白夏崇这样的人,但在一众的贪官蠹役中,挣扎着纤尘不染,却显得万般格格不入。

    他只希望,夏崇能有一个好的收场。

    “东家,夏捕头说了什么。”

    “青石巷里,还有一个要抓的人。”

    “哪个?”

    “城东夫子,冯长。”

    若没有记错,冯长在平安镇里,有屋有田,儿子成器,桃李满天下。这样的人,却偏偏走了另一条路。

    有时候,这份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便足以羞煞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