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弟,能否送我一匹马……”换上新袍子的宁容,犹豫了下,哀求着开口。
“宁公子,并非是我危言耸听,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官路上,我至少遇到了八伙剪径的小贼。宁公子又伤了腿,就这么骑马过去,只怕半道上又要被劫了。”
“再说了,平安镇的许将军,可是铁面无情的,不见得会让你入城。”
宁容怔了怔,又开始痛哭起来。
“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啊。”
“我多问一句……宁公子的恩师,真会派人来吗?”
“当然会,恩师和我娘亲是同乡,我小的时候,娘亲经常带我去严府拜访的。”
“宁公子,那你爹呢……”
“我娘说早死了。”
“宁公子头上有根草,绿油油的……”
宁容怔了怔,一时没听明白。
“没事。宁兄啊,我有个建议,此处算得隐蔽,不如这样,我留些食物和伤药给你,你委屈一下,暂且留在这里休养。过个几日,我办完了事情,再回来带你离开。”
宁容脸色犹豫。
“怎么,宁公子说好要报答的,还说送一笔富贵呢。”
听闻这句,宁容一下子心里有了谱。只要是银子的事情,那么都好解决。
“那便按着张兄弟说的,我在此处候着,等张兄弟回来。”
“甚好。”
翌日清晨。
重新上马的时候,陈景握着缰绳,一时陷入沉思。
“东家,怎的帮这么个人?”刑小九有些闷闷。
“留着有用。”
袁四桥要帮着大先生,通过平安镇回京,那么,像宁容这样的路子,属于多多益善。若不然,真想和营兵硬杀,强闯过去的话,估计也不大可能。
“小九,去谷村。”
养精蓄锐之后,陈景骑马的本事见长,等跑远一些,居然差不多和刑小九,要齐头并进了。
不远处的官路上,隐约还有剪径贼在踩盘,当看到陈景和刑小九的装扮,吓得急忙躲了起来。
天近晌午,风尘仆仆之下,两人终于赶到了谷村。
让陈景没想到的是,胡东胡西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拔了刀要杀来。
“两位胡兄——”
“陈兄弟?”胡东怔了怔,收了动作。
陈景摘下竹笠,苦笑着在马上挥手。
……
“料想不到,你会是这副打扮,不过确实像你的性子。”坐在村里的溪河边,袁四桥舒服地松出一口气。
“我原先还担心,你不会过来了。”
“袁总舵主以大义待我,我若不来,便是却了读书人的风骨。”
袁四桥笑了笑,“我知晓,你能来这里,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不多问。从现在起,你便是清风舵的朋友。如我所说,五湖四海,这江湖上有名号的人,只要见着你的香主令,都不会为难与你。这份底气,我还是有的。”
“袁舵主,我人也来了,你该告诉我,要做些什么事情。”
“过平安镇。”
“如何过。”
袁四桥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胡东胡西,声音变得凝重。
“许陵君的任务,是阻止大先生回京。我打算,将谷村的位置暴露出去。谷村里,如今共有七十九个江湖高手,以及大先生的五百余卫士。若许陵君查出消息是真的,他会怎么想?”
“重兵之下,必有巨宝。”
“猜对了。”袁四桥一声叹息,“如此一来,他肯定会认为,大先生也藏在谷村一带,便会带着大军来攻杀。”
“若他性子稳重,不出城呢。”
袁四桥沉默了下,“他在芝州有两个叔伯,任职郡县知事。我先前已经派人,把他们杀了,人头封在木盒里。激怒之下,他会出城的。”
“到时候,许陵君带着大军出城,平安镇的守备,便会空虚许多。陈兄弟要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带大先生迅速通过平安镇,回到京城。”
“城中有四十九人,到时候会帮助你。”
“四十九个高手?”
“不是。大多是普通人,像冯长一样,但都愿意护送大先生。他们其中,有胭脂货郎,有鱼叟,有小贩,许许多多,会跟着你一起,听你调遣。”
“入城的事情,你也无需担心。官差里,同样有我们的人。只要许陵君离开平安镇,很多事情,都会容易得多。在谷村这边,我会尽力拖住许陵君的大军。”
“出了镇,只要再走一百余里,陛下的亲军,会在京关那边接应你。”
“那先前,京关的亲军为何不来?”
“亲军一动,那些朝堂老狐狸便会跟着动,派出更多的人马。只有入了京邑范围,陛下才能以游猎的名义,接应大先生。”
陈景一时沉默。
这小皇帝,做的也太憋屈了。不过想想也是,在这样的王朝光景下,世家门阀,已经是尾大不掉之势。
而大先生,便是小皇帝棋盘上的杀子。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陈兄弟……此次谷村被围,很多人可能活不得了。在官路入塘村的左面,两株苦楝树下,我埋了四千两银子,还有七十四封家书。若我也死了,你还活着,便取一千两作为报酬,余下的三千两作为抚恤,送去家书上的地址。”
袁四桥起了身,对着陈景,一个躬身长揖。
“袁总舵主,不怕我卷着银子走了……”
“你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我相信你。便如相信这天下,终有一日清风回还。”
“陈景受教。”陈景不敢托大,也站了起来。
“陈兄弟,可否同饮。”
“同饮。”
待胡东取来酒坛,也不用碗,两人立在风中,各自拍开一坛,便仰头灌去。
袁四桥面朝苍天,仰头大笑。
“天公不正,许久不曾张眼,张眼好好看看这世道,也只有我们这些人,愿跟随大先生,与天公争,与天公斗。”
“天下刍狗杀头日,万里清风回人间!”
乓。
袁四桥摔碎酒坛,一时间声如惊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