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势力都会豢养水鬼。

    所谓的水鬼，就是水性精熟，能潜入水中一炷香，泡在水中数昼夜，生吃鱼虾蟹面不改色的高手，这些人大多在水边长大，能适应各种恶劣环境。

    水鬼不仅能用于传递情报，还能凿沉对方的战船，打捞水中的货物。

    黑水道打劫的方式：

    探查商队行进路线→跟踪→选择特定动手地点→水鬼凿沉船只，或者让高手登船劫掠→打捞沉入水中的货。

    在此过程中，每一个部分都必须有水鬼参与，也需要他们传递消息。

    为了保证这些人的忠诚，朱侠武给他们的待遇极高，包吃包住，每月纹银十五两、绢帛三匹，出任务时，还会根据不同任务，给予对应的奖赏。

    这么高的薪水，水鬼的淘汰率自然也是极高，不合格的都会被淘汰。

    留下来的，全都水性奇高。

    朱侠武甚至请了很多老水手，挑选水边长大的孩童，从小开始训练。

    为何当初想抢夺唐门宝库？

    因为经营势力太过于烧钱。

    偏偏这些钱绝对不能省，否则势力会出现破绽，很可能为外敌所趁。

    以朱侠武的谨慎和隐忍，面对大规模的宝藏，也会亲自动手抢夺，因为他非常缺钱，他迫切需要大量金银。

    怒蛟帮势力飞速发展，除了高层的武功和智计，还有就是巨量资产，他们靠着水运和私盐，赚取丰厚利润。

    沈玉门能够一飞冲天，靠的是沈炼给的连城宝藏，等到他站稳脚跟，沈家那些族老，主动送来商队和珠宝。

    钱！钱！钱！

    所有人都是缺钱的。

    就连皇帝，都会觉得非常缺钱。

    最让人无奈的是，这些钱还不能积攒起来，宝库的金银不是钱，那是占地方的金银疙瘩，和砖头无甚区别。

    花出去的才叫做“钱”。

    钱是要流动的，流动起来才能创造出利润，才能获得情报，才能招揽到诸多人才，才能成就雄霸武林的伟业。

    朱侠武便在为此而努力。

    朱顺水同样在为此而努力。

    他是朱侠武的替身，是朱侠武摆在明面上的靶子，但这没什么不好。

    知道他是替身的只有数位长老。

    朱顺水能享受到锦衣玉食，能享受到权力的快感，甚至可以称之为黑水道副总瓢把子，朱侠武对他很大度。

    这么做的好处，是朱顺水会为了黑水道尽心尽力，充分发挥自身才能，缺点是会让朱顺水生出不好的想法。

    比如，朱顺水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朱侠武绝对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邵流泪！

    众所周知，朱大天王擅长偷袭，出手向来是偷袭，即便是当年和数百高手围攻燕狂徒，用的手段也是偷袭。

    只不过那个时期的燕狂徒，正是平生最强时刻，是最强大的燕狂徒。

    为了能偷袭燕狂徒，朱顺水先给邵流泪一掌，把邵流泪轰向燕狂徒，趁着燕狂徒攻击邵流泪时，用出平生手段攻击燕狂徒，相当于卖了邵流泪。

    知道这件事的唯有三人。

    朱顺水，邵流泪，燕狂徒。

    燕狂徒没杀邵流泪，甚至在逃走时故意露出肋下破绽，让邵流泪盗走一颗无极仙丹，邵流泪凭此保住性命。

    邵流泪本打算报复朱顺水，朱顺水却告诉他，自己只是替身，真正的朱大天王另有其人，并找到数个机会，证明自己是替身，与邵流泪达成盟约。

    ——当初出卖你的人是我，但命令我这么做的，是真正的朱大天王。

    ——你可以杀了我，后果就是永远不知道你真正的仇人是谁，伱会被真正的朱大天王杀死，你会死不瞑目。

    ——无极仙丹必须服用两颗，你只服用了一颗，会有热毒焚身之苦，咱们两个结盟，我为你缓解热毒痛苦。

    邵流泪不信任朱顺水，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和朱顺水合作。

    不合作还能怎么样？

    朱顺水会容许他活在世上么？

    朱侠武无形中背了个大黑锅。

    出卖邵流泪的只是朱顺水，朱侠武没有下达那个命令，他虽然察觉到邵流泪的若即若离，却不知这些因果。

    否则的话，早就已经辣手清除。

    朱顺水看向一旁的邵流泪：“沈炼到达巫峡的时候，就是动手的时刻，你会看到真正的朱大天王，那是你仅有的报仇机会，我会全力出手相助。”

    邵流泪冷笑：“大敌当前，你却在想这些，杀了朱大天王又能如何？黑水道不存在了，你去哪称王称霸？”

    朱顺水淡淡的说道：“我给朱大天王做了这么多年替身，实话实说，他的智慧武功远在我之上，我一直都在模仿他的习惯，模仿他的思维方式。”

    “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心思，但我知道他想丢车保帅，咱们都是弃子。

    他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让麾下部分精锐投靠怒蛟帮，然后鸠占鹊巢！

    我只能猜到这么多，我甚至不知道他真正的亲信是谁，但我非常明白，什么都不做，才是真的必死无疑！”

    朱顺水的语气非常阴冷。

    做了多年替身（朱顺水：你刚才还说我是副总瓢把子），朱顺水多次与各路豪雄比斗，自然也有些手段。

    他当然不如朱侠武，但长年累月的学习模仿，让他能够模仿三四成。

    如果说世上最熟悉朱侠武的，除了本身之外，就是朱顺水这个替身。

    他就像是朱侠武的影子。

    朱侠武能想到的事情，就算朱顺水想不明白，至少能把握部分灵机。

    没有人想做弃子！

    朱顺水尤其不想成为弃子。

    没有人想做影子。

    每个影子都想取代自己的本体。

    现在就是绝好的机会！

    ……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澹台镜明轻声诵念郦道元的名篇。

    她曾在书本上看过无数次，如今亲自到达巫峡，才知巫峡是何等壮丽。

    船行峡中，时而大山当前，石塞疑无路，忽又峰回路转，云开别有天。

    素湍绿潭，回清倒影，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山林间偶尔传出几声猿啼，声音凄厉悲切，空谷传响，哀转久绝，让人忍不住为之落泪，更有凛冽的寒意。

    水路运输是非常迅捷的。

    李白有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白帝城在三峡最西边，江陵在三峡最东边，乘船顺流而下，一个白天就能走完全程，虽然沈炼是逆流，但沈家大船又快又好，速度也是奇快无比。

    晚上刚在宜昌聚集，清晨便已经到达巫峡，看着两岸的奇峰怪石，沈炼心中涌现无数豪气，想要徒手攀援。

    这种事情自是非常危险，除非有沈炼这等体魄，否则最好不要尝试。

    沈炼在船头晨练，刚刚打完两遍太极拳，忽见对面出现一个黑点，黑点紧跟着飞速扩大，赫然是一艘巨舰。

    黑水巨舰。

    朱大天王的座驾，同时也是黑水道的总坛，相比于那些水寨，这艘移动的超级巨无霸，才是真正的核心机密。

    朱顺水昂然立在船头，身后甲板上是数百精锐刀手，边缘摆布的是整整齐齐的火炮，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得拥挤，空间非常的宽松。

    沈炼登船和朱顺水打一架，绝不会感觉到任何空间束缚，莫说步战，就算是骑马作战，也能让人放手一搏。

    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竟有如此豪华如此巨大的战船，但这也很正常。

    先秦时期，阴阳家和公输家的能工巧匠精工细作，便制造出一艘堪比航母的蜃楼宝船，远比黑水巨舰庞大。

    据说当年鄱阳湖水战，陈友谅有上百艘这么大的战船，座驾无比庞大，与寻常战船交锋，直接就能给撞翻。

    还是那句话，莫说在这个充满奇幻的武侠世界，就算是正常的历史，在这个时代，也有郑和下西洋的伟业。

    造船业的发达可想而知。

    水战并非船越大越好，但看着眼前的巨无霸，仍旧觉得心惊胆颤，老朱看到陈友谅的战船，也觉得肝儿颤。

    大船不仅平稳，而且居高临下，火炮和弓箭打的更远、更准，两船相撞能把小船撞翻，想要登船作战，相当于是在爬城墙，每次登船都是攻城战。

    说白了就是，一力降十会。

    黑水巨舰相当于身高两米三，体重三百斤的壮汉，力量大，防御高，而且技巧精熟，比战船几乎毫无胜算。

    沈炼站在船头，喝道：“黑水道劫掠朝廷府库银两，密谋造反，尔等还不快快投降，难道想被满门抄斩？”

    朱侠武差点没给气死。

    心说你可真会扣帽子，我抢的是唐门宝库，而且里面只有杰宝，我特么毛都没捞到，哪来的朝廷府库银两？

    你往日都是这么办案的么？

    朱顺水大喝道：“久闻沈捕头办案公正无私，如今看来，你和那些贪官污吏一丘之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杀死我们，何必找这些借口？”

    沈炼冷笑道：“朱顺水，唐门大战难道你没去？唐门宝库是贼赃，自然是府库银两，你盗取府库，证据确凿，竟然还敢抵赖，真真是岂有此理！”

    唐门宝库是说不清楚的。

    这特么怎么说啊？

    我们为了九十九根杰宝激战，杀的血流成河，最后杰宝都没有抢到？

    宁可被沈炼轰杀成渣，这事儿也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彻底没脸了。

    被沈炼轰杀，在朝廷是铁案，在江湖是悬案，这事儿传出去，那就是流传千古的笑柄，会被人笑话几千年。

    朱顺水虽然觉得性命很重要，但相比于被嘲笑千年，不如殊死一搏。

    另外，这也是他的机会。

    影子取代本体的机会！

    有谁会甘心做一辈子影子呢？

    朱顺水的声音比猿啼更加凄厉，好似能滴出血来：“沈炼，你有本事上来与我一战，搞出这些，贻笑大方！”

    “那就来吧！”

    沈炼话音未落，朱顺水狠狠地挥下了令旗，火炮齐射，箭矢如雨。

    靳一川指挥船队结阵围攻，陆战有陆战的阵法，水战有水战的阵势，朱顺水的优点在于战船比较大，缺点则是手中拿着弓箭，东厂拿的是强弩。

    朝廷的火炮更强力，强弩比弓箭射程更远，劲力更强，居高临下的优势被武器抹平，靳一川更摆出了阵势。

    战船如同蝴蝶般在江面展开。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尽是炮火，好似落入九宫八卦，堕入泥淖陷阱。

    颠倒三才阵！

    虚若无和徐达联手创出，专用于小船围攻大船的战阵，在鄱阳湖水战时发挥出奇绝效果，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不过击败陈友谅后，老朱俘虏了他的造船工匠，自此之后，朝廷的战船成了大船，阵法也就此搁置起来。

    靳一川闲着没事的时候，钻研过各种战阵之法，此时便发挥出奇效。

    马进良慌忙说道：“不好，这是朝廷的战阵，全都听我指挥，不能跟着他们的航线转动，否则会被掀翻。”

    行船是不能说“翻”的，不过此时情形危急，倒也没时间思考太多。

    朱顺水道：“所有人听令，全都听从马长老指挥，违者立斩不饶。”

    马进良接过令旗，指着沈炼的方向下令道：“什么都不用管，顺着这个方向撞过去，横冲直撞，不要做任何画蛇添足之事，给我全力冲锋猛撞。”

    黑水巨舰全力开动，带着排山倒海的威势碾压而来，沈炼双手握拳，双臂肌肉高高的鼓起，飞身跃向山崖，双足在山壁踩踏借力，冲向黑水巨舰。

    披风席卷，暗流潜涌，沈炼右拳发出张狂的虎吼，江水为之而震颤。

    虎啸皇拳·再啸湖海翻！

    江水凝成数丈高的白虎，迎着黑水巨舰正面对轰，巨舰虽然包裹铁皮，但如果正面对轰，也受不得这一拳。

    朱顺水大喝一声，双手结印，浑身笼罩金灿灿的佛光，挥出般若掌力。

    “轰！”

    拳掌对轰，惊涛骇浪，江水涌出滔天白浪，澹台镜明踩踏着浪花飞掠至沈炼身边，挥手抓向三个潜伏水鬼。

    兰花拂穴手！

    落英神剑掌！

    “嗤嗤嗤！”

    三个水鬼被澹台镜明扭断脖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