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沈炼是个捕快。”

    方邪真坐在沈炼对面，明亮如清泉的眼睛，直白的观察沈炼的气机。

    大多数茶寮都是四方桌，刚好能够坐四个人，这处茶寮却是圆桌。

    五人坐一桌，并不显得拥挤。

    “沈炼确实是个捕快。”

    “你是来办案子的么？”

    “我是来游玩的。”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遇到了案子。”

    沈炼：┓(`)┏

    怪我喽？

    这种事怎么能怪我呢？

    就算我不来，案子也会发生啊！

    三女：((-_-)-_-)-_-)

    夫君（大哥、侯爷）真是扫把星！

    方邪真：我怎么觉得沈炼不正常？

    与沈炼同桌喝酒的人，通常只会有两种情况，一是倾听，一是健谈。

    方邪真并非健谈的人，也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但坐下来之后，却莫名其妙变得健谈，偶尔还会静静倾听。

    就在五人谈天说地功夫，外面再次来了两批人，一批从官道赶来，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镖局，名为“长龙”。

    长龙镖局总镖头柳中原，在江湖中颇有些名号，只不过亲传弟子段飞资质驽钝，武功低微，无法继承镖局。

    很多人都觉得，等到柳中原支撑不住的时候，长龙镖局便会被瓜分。

    柳中原自然知道镖局的忧虑，一直想给爱女柳明鸾找个利害的夫婿。

    怎奈他和段飞的父亲是世交，段飞和柳明鸾定了娃娃亲，虽说段飞的父母早已逝去，但岂能轻易否决婚约？

    段飞自是不知师父的想法，每日只是刻苦练武，别人练一天，他就苦练十天二十天，期盼能修成高深武功。

    可惜，勤固然能补拙，但长龙镖局的功夫和段飞的性格非常不契合。

    事实上，段飞的资质很好，好的简直超出想象，只要传授合适心法，能在极短时间内一飞冲天、登临九霄。

    柳中原不知道段飞的资质，段飞不知道师父的想法，柳明鸾这个大小姐看不上段飞，别的弟子觉得大师兄段飞是个废柴，有什么资格做大师兄？

    镖头混乱，镖师更加混乱。

    长龙镖局江河日下，就算柳中原亲自出手押镖，也无法缓解颓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镖局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柳中原有时也很好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三百六十天在押镖，怎么生意还是不行？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只能认认真真的押镖，谨小慎微的处理官面关系，闲暇时间，暗搓搓的排挤段飞，希望段飞早点儿滚蛋。

    沈炼看着长龙镖局的镖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心说这次有好戏看。

    长龙镖局内部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岳不群的徒弟是郭靖，请问会发生什么事情？

    柳中原≈岳不群；

    柳明鸾≈岳灵珊；

    段飞≈郭靖；

    屠雪华≈任盈盈；

    欧敬豪≈林平之；

    古剑魂≈任我行+风清扬；

    武功也有类似的对应，独孤九剑替换成了如来神掌，辟邪剑谱替换成了天残脚，换个名字之后，几乎就是完整的笑傲江湖，掺杂部分倚天和射雕。

    沈炼看了看人群中的段飞，眉眼和陆小凤略有些相似，但太过敦厚。

    陆小凤是潇洒浪子，是遨游在九霄云外的凤凰，段飞是厚重的青山，是踏实肯干勤奋刻苦仁心侠骨的黄牛。

    段飞……

    沈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是来自于周芷若的嘱托，而是来自于郭不敬的嘱托，心说这事落在段飞身上。

    镖局走镖的时候，不能与外界有过多接触，柳中原虽然认出沈炼，但坚守镖局的规矩，没有主动过来结交。

    柳中原不方便过来，便让段飞过来结交沈炼，至少需要结几个善缘。

    沈炼有权，沈玉门有钱，若非两兄弟都已经娶妻，过来的就不是段飞，而是柳明鸾，柳中原做得出这种事。

    “在下段飞，见过沈捕头。”

    “请坐，一起喝一杯。”

    段飞心中惴惴，心说大名鼎鼎的白虎杀神沈炼，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沈炼偏偏就是这么好说话。

    就算来的不是段飞，而是柳中原或者别的镖师乃至于趟子手，都能坐下来喝一杯，沈炼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段老弟，送的哪家的镖？”

    段飞赶忙说道：“江湖规矩，此事不便相告，还请沈捕头见谅。”

    沈炼指指外面：“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送的是池家的镖，现在就可以交付给他们，如果不是，你们最好保护好镖车镖银，现在没时间离开了！”

    顺着沈炼手指看去，池家家主池日暮带着麾下“文胆武将”赶来，后面丫丫叉叉跟了数十人，均骑着骏马。

    池日暮年轻英俊，温文尔雅，骑着匹价值万金的踏雪乌骓，金鞍珠佩，绸袍缎靴，佩剑镶翠，颇有些威严。

    左边是一名文士，五络长髯，及胸而止，面如冠玉，此人名叫刘是之，绰号智多星，奇谋百出，擅长攻心。

    右边是一位壮汉，身材壮硕，筋肉虬结，面目凶煞，此人名叫洪三热，刀口舔血的猛人，最擅长拼命搏杀。

    段飞性格敦厚，反应不够灵敏，没看出茶寮潜藏的危险，就在池日暮到达茶寮的瞬间，凛冽杀机火热喷发。

    茶寮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这些变化都在一刹那间发生，刚才还是休息喝茶的茶寮，不足半秒钟，这座茶寮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屠宰场。

    端茶递水的店小二，满脸笑容的店老板，墙角喝茶的中年汉子……

    所有人不约而同拔出了刀。

    所有刀出鞘时，都尝到了鲜血。

    刀光闪烁，鲜血横飞，生命凋零。

    这是最惨烈的江湖仇杀。

    这是六扇门管束不到的地方。

    这是最真实最血腥最森寒的江湖。

    “杀楚！杀楚！杀楚！”

    杀手喊着杜鹃啼鸣般的口号，瞪着眼睛冲向池日暮，好似池日暮杀了他们父母儿女，要生吞池日暮的血肉。

    没有人能预料到这种变化。

    段飞惊骇的捂住胸口；

    柳中原慌忙冲向镖车；

    冯素贞眉头凝成一团；

    澹台镜明快速缩在沈炼怀中；

    左诗双目闪过血红色光芒，左手掏出紫玉琵琶，已然进入战斗姿态；

    方邪真的手收回到衣袖，肩膀微微的耸动，随时都能拔剑出鞘，在不确认具体缘由之前，方邪真不会出手。

    看似是杀手伏击池日暮，但他们一定是杀手么？如果他们是被池家搞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呢？谁能说得准？

    混江湖的，有谁身上绝对干净？

    方邪真不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沈炼不敢说自己洁白无瑕白莲花。

    看似温文尔雅的池日暮，难道没有做过亏心事？池家崛起过程中，难道不是踩着无数的尸骨，一步步兴旺？

    这些人不是杀手，而是复仇者。

    杀手不会有这种搏命的姿态，他们只是收钱杀人，不会以命搏命，这些人却是在搏命，不顾一切的去搏命。

    唯有深入骨髓的仇恨，唯有铭心刻骨的怨愤，才有如此凄凉的杀机。

    “杀楚！”

    声音越来越凄凉，越来越落寞，越来越决绝，易水孤寒，五步一杀。

    池日暮的下属接连倒下，最喜欢拼命的洪三热，也被这些复仇者的癫狂吓得双臂颤抖，智多星刘是之，便是有千百种谋划，也挡不住决绝的快刀。

    “砰！”

    茶寮掌柜倒在了地上。

    他是这次刺杀的领头人，他也是这群复仇者中唯一一个被生擒的人。

    洪三热提起掌柜，看着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心有余悸的喝道：“我们与你有何仇怨？谁派你们来刺杀？”

    掌柜冷冷的看向池日暮：“你们池家做过那么多缺德事，难道以为没人会报复么？我们是侥幸生还的死剩种，拼着这条性命，也要狠咬你一口！”

    掌柜衣袖内猛的射出刀光。

    刀芒炽烈，一往无前。

    他早就知道就凭这些杀手，胜不过池日暮的护卫，所以他故意被擒，就是为了在池日暮得意之时发动刺杀。

    池日暮没有得意。

    他在思索池家做过什么缺德事。

    实话实说，池日暮性格仁厚，算是个正人君子，但他的父亲、祖父，在创业的过程中，确实做过不少恶事。

    这种事情，谁能说的清楚？

    池日暮能说事不是我做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该去找正主报仇么？

    这话就他妈的不是人话。

    自古父债子偿，更何况池日暮没做过那些事情，但享受到了成果，既然享受到了富贵，那就必须承担罪责。

    这是江湖道义。

    这是六扇门管不了的事务。

    六扇门做事要依照律法，但从大明律的角度而言，池日暮身家清白。

    六扇门能怎么管？

    杀掉无罪的人？

    劝那些复仇者们放下仇恨？

    怎么管都是错的！

    所以，六扇门不管江湖仇杀。

    只要不侵害到无辜百姓，想怎么杀就可以怎么杀，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争斗和仇恨，有几个人能化解仇恨？

    刀光划过洪三热的咽喉，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的刺向池日暮，眼看就要刺中池日暮，柳中原飞起一脚，踢在老者的后背要害，救了池日暮的性命。

    柳中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

    但他必须救池日暮。

    池日暮是他的雇主，如果池日暮被人刺杀，这趟镖就算是白走了。

    老者躺在地上，用滴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池日暮，用嘶哑的嗓子，不断地重复着“杀楚”二字，直到气绝。

    段飞问道：“沈捕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人都是杀手么？”

    沈炼没有回答，方邪真却看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与池家有仇，池家上一代的高手灭了他们满门，他们苦心报仇。”

    段飞有些沉郁：“上一代的恩怨为何延续到下一代？如果每一代人都背负着仇恨活着，那还有什么快活？”

    澹台镜明淡淡的说道：“祸不及家属的前提，是惠不及家属，既然享受父母留下的财产，理应背负罪孽。”

    沈炼看向段飞：“强盗用抢掠来的财物招待你，你既然共享了财富，那就共享了罪孽，别说自己不知情，只要是有脑子的人，便能猜到些情况。”

    左诗补充一句：“如果强盗是你的父母亲人，那就更加无法摆脱。”

    沈炼指着池日暮说道：“所以池日暮犹豫不决，但你师父不会，因为你师父走南闯北，早已看过无数次。”

    方邪真问道：“沈捕头呢？”

    沈炼满脸严肃的说道：“只要没有伤到无辜百姓，就算互相杀光了，我也不会管束，我的底线就是百姓。”

    沈炼拍了拍段飞的肩膀：“如果段老弟觉得想不明白，就问问你师父，相信你师父肯定会给你正确答案。”

    说罢，沈炼等人起身离开。

    经过这轮刺杀，池日暮身边护卫十不存一，就连信重的“文胆武将”，也在这一战陨落，整个人略有呆滞，好在柳中原为了回馈大客户，主动为池日暮提供保护，把他带回到洛阳城。

    柳中原走南闯北数十年，什么事情没见过？这种事根本没有对错！

    所以他不会纠结于对错。

    他只想快点结算押镖的酬金，顺便借助救命之恩，与池家达成合作，为镖局获得长久生意，保证长久财路。

    这才是长龙镖局最重要的事情。

    别的事情，全都不重要。

    ……

    沈炼在洛阳找了家客栈，翻看从贺家兄弟手中得到的《天残神功》。

    这本秘籍来自于姬家。

    姬家姬鹤鸣、姬鹤舞两兄弟，一个修成如来神掌，一个修成天残脚，两人在坐化之时，把秘籍留在墓穴中。

    二十多年前，古剑魂找寻到姬家兄弟的墓穴，千辛万苦破解机关，眼看就能拿到全部秘籍，不想秘籍之下是最后一处机关，只要拿走一卷秘籍，自毁机关顿时发动，整个墓穴崩塌凹陷。

    古剑魂拿到如来神掌秘籍，修成之后闯出火云邪神的名号，他倒是没有贪多的意思，反而以掌力轰碎山峰，把墓穴彻底掩埋，而不是去挖掘秘籍。

    前些时日，贺家兄弟通过一条隐秘的地下暗河，进入墓穴，得到这卷天残神功秘籍，然后到了沈炼的手中。

    手是两扇门，全靠脚踢人。

    咱也该练练腿法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