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晚风仍旧温柔和煦,《向往生活》是秦蔓正式休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了。
录制是在晚上十点后结束的。
这个节目录得不算累,就在地里薅薅菜,帮忙洗洗东西,然后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吃饭聊天,倒也轻松自在。
本来她还兴致勃勃的和夏莉还有助理分享着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
结果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了秦家管家打来的电话。
这还真是稀奇了。
能把电话打到她这里来。
秦遥出国了,现在秦家就只剩下老太太和秦江父子俩了,秦江和秦廷晔如果有事,都会直接和她联系,不会多此一举叫管家来打。
那这个电话只能是秦老太太让管家打的。
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她就在脑子里捋清楚这个电话出自谁之手了。
又思忖了几秒,在电话即将挂断之时,她还是接听了起来,慵慵懒懒的应了声,“喂。”
“三小姐,是我,老应。”
秦家的管家姓应,今年也差不多有五十岁的样子了,来秦家也差不多有十一二年的时间了。
老应主管秦家一应采买和接待客人的所有事宜,办事周到紧密。
柳婧如管家的时候,他也算得上是个得力助手,只不过,因为老太太不喜欢她们母女的缘故,老应对她们算不上多好,多亲近,但总体来说还算恭敬。
只不过在采买东西上,在老太太的威压下,还是有明显偏颇的。
但只要柳婧如在,他也公正。
毕竟柳婧如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
总结来说,这位管家就是个迎风倒的墙头草。
“有事?”秦蔓对他没什么情绪,不喜不厌的程度,所以说话也是淡淡的。
“是这样的,半个小时前老太太忽然胸痛抽搐,我连忙把人送来了医院,这边医生说胸腔里有积液,需要家属陪同签字住院观察才行。”
“你找我爸我和大哥不就行了,找我干嘛?”
她对秦老太太住院这件事情没起半点波澜,语气依旧平和淡定。
大概是那种看到陌生人生病到底,她可能还会跟着心揪一下,可面对老太太,这心,真的是揪不起来一点。
思及此,秦蔓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挺冷血的。
“先生上个星期就去国外出差了,大少爷前天也去英国那边了,刚刚我联系过他们了,大少爷没联系上,先生让我先联系您的。”
老应的话说着,她手机就穿进来另一通电话。
正是她父亲秦江的。
大概也是要说这件事情。
“哪家医院?”
“市中心附属医院。”
“知道了,一个小时后到。”
她挂了电话,秦江的电话又紧密的打过来,她不耐烦抢先道,“我知道,刚刚应管家和我说了,我刚下班结束录制,回市区的路上。”
电话那头的秦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母亲对她是如何的,可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她赶去医院。
心里对她的愧疚又深了几分,“蔓蔓,对不起啊,是爸爸和你奶奶……”
“挂了。”
她不爱听那些道歉的话,次数多了,如果她不原谅,就显得她不大度似的。
听着烦,还恶心。
迟到的深情比草轻贱,这句话不止概括了爱情,还要亲情也是如此。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们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太虚伪。
她选择去医院,并不是出自意愿,而是身份上,她不得不去。
“到了市区,直接去市中心附属医院。”她将帽子盖在脸上,瓮声瓮气的对前头的司机说道。
后半段车子里陷入了寂静的氛围中,车子行驶得很平稳,秦蔓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到医院时,刚好十二点过。
助理轻轻推了下秦蔓,“蔓姐,到医院了。”
秦蔓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已经在停车场了,她坐直身子,拿上包包,“好,你们下班吧,后面我都没有工作安排,你们也跟着休息,但是以莉姐的通知为准。”
“莉姐,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夏莉,“那你等会怎么回去?”
“还不知道老太太这里是什么情况,能不能离开人,能走的话,我给霍砚迟打电话,让他来接我就好了。”
她摆了摆手,转身下了车。
到了老太太所在的观察室楼层,应管家看见她,立马迎上前颔首,“三小姐。”
“人呢?”
“在里面呢,医生也在里面,您先过去。”
秦蔓点头,走进观察室内,里面一共有五个床位,老太太躺在最中间,床边还有两个护士,小护士站旁边站了几个医生护士,好似在讨论事情。
应管家带着他走过去,医生看着她问,“你是谭芳月的家属?”
“孙女。”
“老太太这几年心脏问题不是很好,之前的病例上也出过类似的情况,老年人的年纪大了,胸腔积液的量少,还发生了粘连,是比较危险的。”
“需要做手术吗?”
“老人家今年也有八十二了,年纪大了,我们是不建议做手术的,她身体免疫力差,承受不住感染的风险。”
“那现在只能靠药物治疗?”
“对,而且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看有没有带状疱疹,如果有的话,后续还要抗病毒治疗,如果没有的话,那是最好了,治疗方案也就简单很多,先办住院吧,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在这上面签字了。”
秦蔓看着那张治疗同意书,心里有些惆怅。
她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签上秦老太太这种单子。
挺梦幻的。
医生见她迟迟没接笔,疑惑问,“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应管家在旁边也有些忐忑,秦老太太对三小姐怎么样,这十多年,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生怕三小姐脾气一上来,直接把这同意书给撕了,来一句‘爱活不活,关我屁事’,然后扭脸就走了。
“没有。”
秦蔓晃过神,最终接过笔,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应管家也松了一口气。
随后医生开了一张住院的单子,秦蔓将其交给他,“你去办住院手续吧。住院费你找我爸和我哥报销就行了。”
应管家应下后,便匆忙去办手续了。
秦蔓走到床沿边,问准备离开的护士,“什么时候转到病房去?”
这个观察室里的五张床尾都有人,整个观察室都是人来人往,嘈杂得很。
护士说,“等住院手续办妥,住院部那边分出房了,就可以转过去了,再稍等一下。”
护士离开后,秦蔓看着病床上的老太太,坐在了床沿边,先给霍砚迟发了一条微信,随后又给秦江发了一段语音,说明了下老太太目前的情况。
刚说完,病床上的老太太睁开了眼,眼神模糊不清,只很轻的喊了一句,“遥遥?”
“您那宝贝孙女在国外呢。”她瞥了眼,又快速收回目光,低头和霍砚迟聊天。
顺便吐槽了下自己无比烦闷的心情。
秦蔓的声音老太太自然也是熟悉的,等到视线清晰起来了,她讶异的睁大眼睛,“秦蔓?你……”
“您别动气,您现在在医院,我也不想出现在您老人家面前,惹您不痛快不说,我自己也膈应,没办法,应管家给我打电话说您胸口疼到晕倒了,医院这边要家属,爸和大哥还有姐都在国外,您在国内目前就我这一个亲孙女在,只能我来给您签字了。”
她快速把事情解释清楚,“我这样说,您能明白吗?”
可能是身体不适的缘故,老太太并没有说话,就维持惊讶的眼神和表情看着她。
“应管家已经下去办住院手续了,等会就能转到病房去了,转去了病房,我任务也算完成了,您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我爸明后天就会回来了。”
她们祖孙俩属于谁也看不惯谁,强行凑在一起只会让两人都跟着难受。
老太太脸上的惊讶慢慢收敛住,“医生怎么说?我还能活多久?”
秦蔓扫了她一眼,“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医生肯定什么都和你说了,你还想瞒着我?”坚持不过两分钟,老太太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又显现出来了,“秦蔓你是不是很高兴?我老婆子这身体总算是垮了,等我哪天真的走了,你就……”
“您走不走碍着我什么事了吗?总归秦家我也不爱回,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您几面。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必呢?”
其实按照她的脾气,是真的很想脱口而出一句‘您没病吧’?
但事实证明,这老太婆现在是真有病。
病得还不轻。
她有时候是真的搞不太懂秦老太太的思维,怎么作践一下自己气一下她,会让她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问题是,作践是真的作践了,但并没有把她气到。
到头来还得她自个手气。
哎,你就说难受不难受吧。
老太太说不上来话了,秦蔓看着她苍老的手,“您不用和我较真,您有没有把我当做孙女,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也不稀罕当你的孙女,但命运这个东西真的没法选,这也是今天我愿意来给您签字,来看您的真正原因。”
“我也衷心的奉劝您一句,您一大把年纪了,好好保重身体颐养天年吧,大哥和秦遥不都还没结婚呢,您这么宝贝他们,也是希望自己能看到他们结婚幸福,抱上重孙子的那一天吧。”
“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您好好养着,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免得我等会管不住脾气,再把您气着,我就成罪人了。”
秦蔓慢悠悠的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应管家会在这里守着您,也用不到我,走了。”
说罢,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观察室,还给应管家打了个电话。
老太太就偏着头,默默看着秦蔓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门口,那双苍老的眼眸里覆上人来人往的影子,耳边没了她那甜软好听的嗓音后,便是周遭乱哄哄的嘈杂声。
秦蔓和应管家打过电话后,便又给霍砚迟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
电梯到一楼时,秦蔓刚走出一步,就意外和电梯外的人对视上了。
外面的人穿着白大褂,一手提着几瓶罐装咖啡和饮料,一手拿着手机。
多久没见了来着?
半年了吧。
“好久不见。”秦蔓弯起眉眼,率先出声打招呼。
虞冬回过神,也扬起抹温和的笑,“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秦蔓从电梯里走出来,“没有,家里老太太住院了,过来签个字,看一眼的。虞医生今天是在值夜班?”
“是呀。”
虞冬从饮料袋子里掏出一罐咖啡给她,“老太太怎么样,没事吧?”
秦蔓摆手,“谢谢,我不喝了,等会喝了晚上要睡不着觉,我现在困得不行。老毛病了,要住几天院才行。”
虞冬收回了咖啡,“最近很忙吧?”
“通告有点多,最近也在准备专辑,所以忙。”
“这样啊,那我就提前预祝你专辑大卖,每首歌都爆火。”
“谢谢。”秦蔓笑着说,“你是年后转来这家医院的吧?”
“三月初过来的。”虞冬点头。
“那有时间一块吃个饭啊,上回在南都辛苦你当了我一个下午的向导,说好你来京都我给你当向导的。”
“好啊,我这段时间也是忙,刚来这个医院,什么东西都需要熟悉了解。”
说着,虞冬的手机忽然响了,发现是科室里的护士打来的电话,她朝秦蔓微微颔首示意,“抱歉哈,我得先过去了,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吃饭逛街聊天。”
“好,那你先去忙。”
电梯快到时,虞冬抿抿唇,忽然说道,“上次很抱歉,我擅作主张接了学长的电话。”
秦蔓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情。
“我其实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接了那个电话。”
“嗯?”
秦蔓失笑,“要不是那个误会,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霍砚迟对我的真正感情,也不知道要等他的表白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总之……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也是每个人的权利,我也真心的希望,你以后会遇到那个命定之人。”
虞冬释然的笑,“好,那就借你吉言,也祝你和学长幸福美满,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