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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痫疾
    二月的风,似剪刀。

    虽然京城还不算春意盎然,但草木开始吐芽,万物萌动,让人倍感舒爽。

    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林依觉得孕吐似乎好了很多。

    早上再也不会干呕了。

    只是好不容易养成早起的习惯,也想继续保持,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些事。

    碧月站在门口,向林依通传。

    “太子妃,吕骥带着弟弟来到了府上。”

    林依放下手中的书,回想起吕骥说过大夫的药很贵,吃了有所好转,但却始终不肯说是什么病。

    到底是什么病呢?

    “碧月,把离老也叫到厢房。”

    林依觉得离寅见多识广,没准他一看就知道。

    不一会,众人都聚集在了厢房。

    “太子妃,小人不惭,带舍弟吕翼前来麻烦您了。”

    吕骥摸了摸吕翼的头,示意他放松不要紧张。

    林依将视线落在吕翼的身上,没想到是位长得像个洋娃娃一般的少年。

    一双虎溜溜的大眼明显流露出紧张和不安,接近病态的白皙肤色表明他不怎么出门。

    不过即使他紧张地牵着哥哥的手,仍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外界。

    “小弟弟,告诉姐姐,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林依轻柔的声音,吕翼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抬起头,愣愣地盯着林依。

    “姐姐——”

    吕骥立马打断了他。

    “阿翼,不得失礼,称呼太子妃。”

    吕翼低下头,声音颤抖道:“请太子妃原谅翼儿。”

    林依无奈地抬了抬眉,有些事情说多了,自己都觉得累。

    等级关系就这么办吧。

    “没事,你不用紧张。能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吗?”

    吕翼没有听出林依声音里有一丝不悦,又怯生生地抬起头。

    这位太子妃的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不凶。

    “翼儿…翼儿有时候会觉得身体很难过,好像突然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时,身上会伤痕累累,听照顾的婶子说,翼儿时常会像小绵羊一样叫。”

    羊癫疯?

    林依皱起了眉头,这就是吕骥说不明的疾病?

    她向离寅投去询问的目光。

    离寅沉思片刻,问道:“小公子年方几何?”

    “翼儿今年十岁了。”

    “十岁以上为癫,十岁以下为痫,不知过了十岁会不会有所好转。”

    此话一出,离寅试探性地看向林依,这病无论是癫是痫,都不好治。

    林依有些蒙圈,癫和痫,还有年龄之分?

    她不懂古人分类,直接询问吕骥。

    “令弟发病时是不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是…”

    吕骥表情复杂,他最看不得弟弟发病,那个样子太令人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随即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包药,递给了林依。

    “太子妃,里面有一味药叫做藏红花,大夫说今年量少,价格更加贵了…”

    林依接过药,看了眼,的确夹杂着几根藏红花丝。

    这药算是名贵药材,具有镇定活血功效,但并不能治疗羊癫疯。

    不过提及羊癫疯,她倒是想起一个很恶心的方子,那是学校里的中医教授传授,只是现代医学里没有记载。

    试试看?

    林依把药包又递给了离寅。

    “离老,这痫症,你可有什么方子?”

    离寅沉思片刻,老实答道:“回太子妃,痫症为情志不舒,只是,医治效果并不好。”

    情志不舒?

    林依思忖片刻,估计古代也只有这个判断了,不过现代医学同样也没有定论,不知癫痫的成因和治疗。

    爱莫能助!

    “吕骥,令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吕骥拉着吕翼的手,眼神变得有一丝缥缈,从前的日子恍如隔世。

    “阿翼从出生起,似乎就会这样。只是这几年发病次数逐渐增多…”

    他的思绪飘到了远方。

    兄弟二人相差七岁。

    自从吕翼出生后,父亲见他这个样子,愈加彻夜不归,更加没有管过他们母子三人,总是不停地流连于烟花之地。

    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去大户人家当奶娘,可惜自己都营养不良,哪里有什么奶水可以提供,没干多久就失去了生计。

    吕骥记不清母亲干过多少行业,只记得她最后做了浣洗工,由于身子骨弱,雇主嫌她动作慢还洗不干净。

    谁知对方克扣工钱不说,还欲图谋不轨。

    他们的母亲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一日洗着衣裳就跳入了河中。

    吕骥又想起母亲尸体被人发现的那日。

    邻居家的叔叔把他们带到河边,弟弟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是对着眼前的尸体追问母亲为何变得这么胖,是背着他们吃了很多好东西吗?

    看着变得肿胀不堪的母亲,吕骥突然觉得死亡对于母亲而言是种解脱。

    也就是那一刻,虽然他很伤心,但也算舒了口气。

    从此和弟弟相依为命,浪迹天涯。

    “吕骥…”

    林依轻轻唤了他一声,隐隐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翻开了别人不愿回首的过去。

    她尴尬地咧了咧嘴角,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

    吕翼也似乎感觉到哥哥的异常,本能地不安起来。

    “阿兄…”

    突然,伴随着一声尖叫,吕翼跌倒在地,全身抽搐不止。

    小小的身躯如同垂死挣扎的小动物,不停地翻滚痉挛。

    众人顿时都傻了眼。

    吕骥赶忙俯身去压住吕翼的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林依嗖地将自己的衣袖塞入吕翼口中,抬起另一条手臂,对着众人索取。

    “帕子!给我一块手帕!快!”

    离寅反应最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递了过去。

    “你们都听着,痫症发病时,一定要防止咬到自己的舌头。”

    林依把手绢塞入吕翼口中,迅速抽出自己的衣袖。

    她刚想拍拍他的胸口,却被吕翼手臂一挥,扣住了手腕。

    他的小手越抓越紧,手劲不像是十岁的孩童。

    林依想叫又不敢叫,害怕周围的人为了自己而伤到他。

    如此弱小的身躯,为何能迸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吕骥也反应过来。

    “太子妃!”

    他的声音满是紧张和不安,作为哥哥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弟弟发病的情况。

    自己一个成年人被弟弟抓住也觉得力大难忍,更何况太子妃一介弱女子!

    吕骥俯下身,二话不说就去掰吕翼的手。

    林依厉声一喝。

    “别动!”

    所有人都不知林依为何如此严肃,但碧月还是察觉到林依的一丝异样。

    她注意到被吕翼紧捏的地方明显发青,而且吕翼的手指骨骼铮铮,甚是怪异。

    于是碧月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俯下身子。

    林依意识到碧月的举动,咬紧了嘴唇,命令道:“碧月,不要掰他!”

    碧月有一丝迟疑。

    吕骥不再犹豫,用力去掰吕翼的双手。

    林依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

    “吕骥,你敢不听我太子妃的话?”

    “……”

    这是林依第一次拿身份压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碧月和冷芳对视一眼,这种语气,也是她们第一次听到。

    离寅眯着眼,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吕翼身上。

    他没见识过痫疾之人发病,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动,看着吕翼奇怪的姿势,终于察觉到他的手劲奇大无比,掏出银针准备行动。

    “太子妃,让在下一试。”

    林依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离寅蹲下身子,在吕翼的劳宫穴和中冲穴旁晃动手臂。

    吕翼两手紧紧抓着林依,依旧不停抽搐,就算是离寅,也一时无法刺入穴位。

    索性他放弃手臂的穴位,转而看向小孩的头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太阳穴。

    穴位没有刺偏,效果丝毫没有。

    林依抬头看了一眼离寅,果然这不是扎针可以解决的问题。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所谓的痫症,一般发病都很快,一会就恢复了……”

    离寅平静如水的双眸拂起一阵微波,他没想到林依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娃忍受疼痛。

    手臂的颜色都发白了,可不是一般的疼。

    冷芳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林依似乎感到了她的杀气,吓得连忙大声叫道:“冷芳,你别紧张,相信我!这个孩子只是病了,并不是伤害我!他这么瘦小,能有多大的力气!”

    冷芳看了眼碧月,又看了眼离寅,却最终将目光落在吕骥身上。

    “吕公子,我们家太子妃被您弟弟捏着手臂,要紧吗?”

    吕骥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又被林依打断。

    “冷芳,你看,他的力量在减弱,肯定马上就会醒来,相信我!”

    林依的手腕的确很疼,但是都坚持到这个地步了,实在不想半途而废。

    冷芳狐疑不决,太子妃的老毛病又犯了。

    肯定在逞能!

    两人僵持了片刻,林依从命令的表情换成了讨好的样子。

    她知道冷芳有自己的判断,不见得听自己指挥。

    终于,吕翼不再阵挛,一下子垂下了手臂。

    林依谢天谢地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立马甩了甩,疼得都快失去知觉。

    没想到羊癫疯病人的力气会这么大,似乎和体型毫无关系,明明就是个瘦弱的孩子。

    碧月和冷芳扶起林依,看到她被扭出血痕的手臂,都后悔莫及。

    刚才怎么就不掰开那孩子的手!

    离寅看了一眼林依的手臂,立马转身前往自己下榻的屋子。

    而吕骥看到林依鲜红的血痕,心中充满感动的同时,内疚之情也随之而来。

    他想到秦水寒对她的呵护,觉得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了责罚,不过他愿意领罚,都是自己不好。

    躺在地上的吕翼虚弱不堪,嘴里呜呜咽咽的不知说着什么。

    林依垂了垂眼眸,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想起医院里的那些老师,果然医生不好做,总会时不时有新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