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轮大日逐渐西落,夜色的阴影向着处于夕阳余晖中的城市侵袭而去。
城墙之上,身披铠甲的中年将军持剑而立,听着城池下方城门关闭的声音,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他所驻守的绥临城,毗邻登龙关,城池虽小,却是为镇守前方的镇南将军曲振运输粮草的必经之地。朝廷派他镇守此处,也正是看上了他的谨慎持重。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他总有心惊肉跳之感,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将军!”
就在陈赞皱眉沉思之际,一名亲卫上了城墙,快步走到他的身旁,拱手低声道:
“姜方顺那厮又来请将军赴宴了。”
说罢,那名亲卫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将军,小的看那厮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话音未落,察觉到自家将军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亲卫急忙住了嘴,不敢多言。
“这两年来,姜方顺虽是商人,但却为我大楚运输粮草,出力颇多,你不可对其无礼。”
见亲卫连连点头,陈赞方收回目光,将视线再度投向城外的远山,悠悠道:
“不过,其人虽出了大力,但依本将观之,却是其心不正。这两年来,他总想拉拢本将,让本将上他那条船,本将每次都将其严词拒绝,想来此次也是如此……”
“那,将军的意思是,这酒宴……推了?不过小的听说,这姓姜的把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将领,富豪乡绅都邀请了。”
亲卫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赞苦笑着摇摇头,道:
“姜方顺此次前来,带来了大批粮草,正是镇南将军所需。本将如果将其拒之门外,不知道又有生出多少波折来。正事要紧,本将就暂且陪这老狐狸虚与委蛇一番。”
虽说宴无好宴,但谁是狐狸,谁是小鸡,还说不定呢……
“去通知城门守卫,大军粮草运送在即,让他们多加警惕!”
说罢,陈赞一甩披风,大踏步下了城楼。
“本将倒要看看,这姜方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绥临城中,姜家府宅,书房。
听到下人的禀报,说绥临城守将陈赞今晚将来赴宴,姜方顺脸上喜色一闪而逝,抚掌笑道:
“这一次,卑职是托了大人虎威,否则,这块臭石头还不知道会不会入局呢!”
坐在主位的素袍男子摆了摆手,道:
“此事若能成功,我亲自在陛下处给你请功!不过,一应事情都安排好了,能否十拿九稳?”
姜方顺拍胸脯保证道:
“大人放心,自打卑职接到神京来信后,把过年节的时间都花在了四处联络上,已说动苗疆几个小部族的族长,只要我们这边成功,便放飞翅蛊联络,他们将连夜夺取登龙关,封死那位曲镇南的后路。”
素袍男子闻言,双眉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
“飞翅蛊?这么说来,这些苗疆中人还联系上了五仙教不成?”
姜方顺嘿嘿一笑,道:
“大人,这苗疆之中,五仙教的威望可比大楚官府还要强上几分。若没有五仙教点头,这些部族怎敢做这种砍头的买卖?”
“确是这个道理,看来五仙教那位新任教主也是坐不住了啊……”
素袍男子轻笑几声,看向姜方顺,叮嘱道:
“你这边关系到我朝大局,万万不可轻忽大意。我听闻那陈赞乃是宿将,向来老成持重,极得曲振那厮的信任,才将他安排在此处镇守。行百里者半九十,可千万不要功亏一篑,否则陛下怪罪下来,伱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此次卑职用的是从晋国重金购来的‘春风酥’,无色无味。哪怕八品强者闻上一闻,都会骨软筋酥,难提真气。”姜方顺嘿嘿一笑,“不过,以防万一,还请大人将暗卫四下派出,以防有人走脱。”
素袍男子闻言,思虑片刻,颔首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忽,必须万无一失才行。你如此小心,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就依你之意。”
“多谢大人体谅!”
姜方顺拱手谢过。
这时,又有下人前来禀告,说邀请的官员将领,富豪乡绅已经陆续前来,而守将陈赞也已到了门外。
“大人在此安坐,卑职去亲迎这位陈赞一程!”
“你自去便是,小心莫要露了破绽,引来提防。”
素袍男子举了举手中茶杯,淡淡道。
…………
后宫新纳了妃子,对于赵钰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很快,他的这股高兴劲儿就被一封南疆来的奏折给尽数浇灭了。
福宁殿,是除了紫寰殿外,赵钰最喜欢的居所。
但今日,福宁殿中却破天荒聚集了楚国一应重臣。
“众卿——”
赵钰捏着手中那张奏报,强行压制着胸中的怒火,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军情司急报,苗疆曲利叛乱,绥临城丢了,守将陈赞身亡!”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虽然从前来传旨的小黄门口中得知了陛下急召,是因为有重要军情相商,但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
“陛下,军情司所奏是否为真?”
枢密使王朴面色严肃,拱手问道。
赵钰摆摆手,嗓音略带疲惫。
“军情司所奏,用的是赤色密信……估计过不了两天,兵部那边也会得到消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最稳妥最不可能出事的绥临城,竟然被叛军用计给攻下了。
三日前,苗疆商人姜方顺用酒将绥临城一应高层尽数灌醉,随即杀死数十名城门守卫,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城,以致于一夜之间,绥临城易手。
守将陈赞被俘之后,誓不从贼,被叛军乱刀砍杀,尸首吊于城门上示众。
王朴闻言,瞳孔微缩。
这下,事情麻烦了。
军情司一应情报,以赤色最为紧急,有着“军情如火”之意。
“众卿商议一下,此次苗疆叛乱,朝廷当如何应对。”赵钰说着,示意侍立在一旁的高力士将大楚西南舆图挂于屏风上,供一应重臣观摩定策。
王朴等人闻言,起身向赵钰拱了拱手,随即快步来到舆图前,凝神细看。
高力士举着烛台,烛光将舆图照得明亮,更映出王朴那严肃的表情。
看了半盏茶时间,王朴率先开口道:
“陛下,军情如火,万万不能耽搁半分。以臣之见,当速速发兵,镇压叛乱。若拖延日久,不仅曲镇南孤木难支,就连嘉宁江以南也有倾覆之险!”
殿前司指挥使张绣也道:
“王枢密所言甚是,绥临城乃通向安南府的必经之路。如果叛军在绥临城站稳脚跟,再控制住登龙关,那么安南府将孤悬在外,驻守安南府的曲镇南更是孤掌难鸣。
如果缅国此时发难,那么曲镇南危矣。
不但如此,绥临城以北少山地,多丘陵平原,几乎无险可守。叛军占据绥临城,嘉宁江南岸四府门户大开。
若应对不当,将真如老太尉所言!臣恳请陛下,速速发兵平叛!”
赵钰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
“不用众卿说,朕也知道情势危急。但朕想知道的是,从何处调兵,遣何人为将?”
张绣手指向舆图一处,朗声道:
“叛军拿下绥临城后,下一步,必然是全取嘉兴府,扩充兵力。臣请陛下立即增兵宁桐城。只要守住府城,叛军之势就会受到重挫!只要能拖住叛军十余日时间,朝廷大军就能顺利渡江,将这些叛军雷霆扫穴,尽数剪除。”
“陛下,张指挥使之策乃上上策,臣附议!”
王朴的声音在福宁殿中回响。
黄忠等军方人物也纷纷表示赞同。
见军方众人达成一致,赵钰也不再多言,点头道:“那么,谁人前去宁桐抵御叛军?”
此言一出,福宁殿中一片沉默。
看着一众大臣,赵钰心中愈加烦闷。
沉默了片刻后,礼部尚书曹奂沉吟道:“陛下,臣有一人举荐,可领兵据敌。”
“讲!”
“陛下,”曹奂拱手道,“此人乃是宁源府宜宣县知县方哲,其人熟知兵事,亲善百姓。在宜宣任知县三年,地方百姓交口称赞,周边盗贼水寇绝迹,乃是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
赵钰想了想,点头道:
“既如此,就依杜卿所言。”
当即,赵钰下诏,调方哲前去守宁桐,并从嘉宁江北岸诸府抽调三千士卒,前往宁桐。
“陛下圣明。”
见赵钰准自己所奏,杜明心中欢喜,开口道。
却不料此时,一名小黄门匆匆进了福宁殿,高力士在殿门处拦下,接过他手中奏报,快步来到赵钰身旁。
“陛下,军情司苗疆急报!”
赵钰面色微变,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长叹一声道:
“众卿,登龙关,丢了!”
“这么快?”
众人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惊。
“陛下,不能再拖了!”王朴肃容道,“朝廷必须在叛军坐大之前,派兵平叛!”
“王枢密,朕问你,这平叛兵马从何处调集,领军之人又是谁?”
赵钰皱眉问道。
“领军之将自由陛下圣裁。但调集兵马非一日之功,老臣之意,是从京营中调拨一部分兵马,沿途汇集诸府部分兵马,共同平叛。此事不能拖延太久,否则缅国闻讯出兵,曲镇南后方不稳,怎能安心御敌?再加上单凭安南一府,根本无法供应曲镇南麾下兵马一应粮草。”
王朴沉声道。
“好,就依王枢密之言!张指挥使,黄都督,你和兵部人等这三日内列出一个名单,看何处兵马可以调集。此外,让户部尽快准备好出征所需的一应物资粮草。”
赵钰也是果决之人,当即下令道。
张绣黄忠等人躬身领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