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山,掌尊院里。
静悄悄的。
洛景连同身上穿着的黑金大氅,以及内在里衣,都一并化作了星沙消散。
沐元君抱了个空,呆呆的跌坐在了地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面上仍旧残存的温和笑容,慢慢开始有了裂痕。
‘上洞伏龙剑’随着洛景的气息消失无踪,‘嗖’的一下,便沿着女子的手掌,进入到了她的丹田,与那方才醍醐灌顶得来的法力,形成循环,可如臂指使。
说来也怪。
五年之前,明明这柄法剑对她爱答不理,哪怕她日日夜夜抱着剑修行入眠,辛苦一整个月,也只能采到剑气一丝。
本来沐元君以为,此生应该是与这等灵宝无缘了。
但谁曾想到,
就只是短暂的一个刹那,她便彻底炼化了这柄法剑,毫无晦涩。
甚至就连服气境的门槛,也如水到渠成一样,‘啪嗒’一下,便气成周天,不攻自破。
洛景在雪山之巅,奋力一战后留下的澎湃法力。
此刻仍旧在她的筋络百脉之中流淌。
只要沐元君按部就班,在之后不久的日子里,将‘上洞伏龙剑’作为自身‘玄胎’,带动法力融入其中,将其慢慢炼化.
便能一跃成为整个齐鲁大地,人人艳羡的‘十都’法师,玄胎高人!
堪称水到渠成,一步登天!
可.
沐元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或者说,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回神,甚至都还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青天白日之下,她的夫君王洞玄,会就这么化作了星沙消散,连一点儿影子都抓不到?
这到底是因为白日飞升
还是在大雪山遭遇了意外?
“.”
伏龙院中,众人沉默,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人知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龙行虎步,腰间佩剑的季无暮匆匆走来。
此时,他右边半个袖子空荡荡的,在风中飘荡着。
听到了洛景回山的消息,即使伤势未曾痊愈,季无暮仍然是第一时间赶来。
之前雷雨夜中的动荡。
那操控‘玉箫剑’王端的燕家人,也是一位服气高手。
即使有两千伏龙军围剿,但加上王端尸傀,季无暮想要全全留下,依旧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方才做到。
直到今天,元气都没彻底恢复。
“掌尊啊掌尊,想我季无暮历经三十余年风霜,从未向一人低头过。”
“但你允我服气之法、给了我比之当年的伏龙山更加位高权重的季阀主位,这条命卖给你,也不算亏了。”
“之前五年,没帮过什么大忙。”
“但这一次,我季无暮是真把脑袋拴在了腰间,给你拼了一次老命,想来也足够偿还当年武碑林外,那一次冒犯之过了罢?”
季无暮抚着半截袖子,因为伤势未愈,面色仍有些苍白。
这些时日以来,季无暮对于大雪山上的事情,可谓忧心忡忡,生怕伏龙山的那位顶梁柱,再遭遇什么不测,从而夭折。
那样的话
整个烟云州,恐怕又要动荡了。
五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推上神坛。
对于伏龙七老,这些被洛景以个人手腕彻底折服,从而效忠麾下的豪雄来讲。
他,就是那个神!
位高权重,外加武道通神,所谓千金买马骨,这些许下的事物,早就让季无暮对洛景彻底归心。
就如同当年的‘判官笔’徐魁,之于沐家老祖一样。
所以,听到了洛景回山的消息后,季无暮终于松了口气,甚至不顾伤势,一刻都没耽搁,就赶了过来。
“说起来”
“王掌尊曾说他已参悟‘玄胎’奥妙,能够叫后人修成法力,抵达服气之上,甚至有朝一日媲美仙神,也不知这消息,究竟是真的假的。”
“我这次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麾下精锐死伤小半,甚至连自身都断了条臂膀,想来总能从他口中,撬出一二内幕了吧?”
季无暮心里暗想。
说不定,还能找着法子,把这一节断臂给续上呢!
但,就在季无暮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才刚入院之时————
刚刚巧,他便看到了洛景如金曦般化尘而散。
伏龙七老中。
过江龙、铁道人,还有戒律和赏罚的齐燕、齐文二长老,都随行洛景上了大雪山,此刻还未曾回归。
剩下的萧叁、刘当阳,留守伏龙山,此时都在这一间院里。
这二人见到季无暮推门,驻足不前。
不约而同向他望来。
虽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所夹杂的震撼与无措
已经是叫这位季阀阀主一时,有些摸不透状况了。
季无暮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点点尘沙之中,有位青年正在含笑注视着他那一截断臂,向着他点了点头。
那一双眼神里带着赞许,同时传来了一阵飘飘忽忽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像是从另外一方世界传递而来的一样:
“无暮师兄,我要走了。”
“从今往后,这伏龙山,还请伱多多扶持一二了”
“元君已有自保之能,但从未管理过宗门杂物,若能成事,还请师兄辅佐之。”
“若不能成,”
“便请师兄上位,给沐氏一个安稳居所,随即统御伏龙,就当作是洞玄五年之前,从未来过罢”
什么.意思?
一瞬间,季无暮突然联想到了齐鲁大地曾经的一个小国。
那个国家,有一代君主在临死垂危之前,托孤丞相之时.
似乎也是这样去做的。
那个死后谥号‘武侯’的丞相,就是因为这份器重和口头承诺。
最终在风雨飘摇里,硬生生鞠躬尽瘁,挽了二十年国运。
这才最终心力憔悴,撒手人寰,至死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僭越’,故此流芳千古。
故事流传甚广。
哪怕是他这等武林中人,都能从些许传记里,依稀记着几分。
于是季无暮垂下了袖,先是看着自己断掉的臂膀,随后又看着失魂落魄的沐元君,还有呆呆愣愣的沐莫愁,眼角狠狠的抽搐了下。
坏了,他成‘武侯’了。
明明五年前,最狼子野心的就是他!
刚刚是他出幻觉了?
还是王洞玄那小子
真能窥视人心不成!
良久,季无暮有些颓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王洞玄”
“你这是,”
“要我再为你伏龙山,搭上一辈子?”
生前压了他一辈子!
死了,还要再算他一辈子!
真该死啊
可就算该死.
他那样的人物,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季无暮彻底茫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