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驭鬼者驭使鬼物，是以特殊的方式令自身成为厉鬼的寄宿体，某一方面与鬼契合，才能借鬼的力量。

    鬼就像是隐藏在驭鬼者的影子之中，与驭鬼者合二为一，共生共存。

    这种情况类似于期瞒鬼的法则，隐藏自身，所以这个时候的鬼是把驭鬼者‘排除’在自身杀戮法则之外，而使用鬼的力量越多，则越会受鬼反噬，是一个逐渐与鬼融合——也可以说是被鬼杀死，亦或是厉鬼复苏的过程。

    众人听到张传世提醒，心中不由吃了一惊。

    武少春已经驭使了厉鬼，虽说对于驭鬼的原委还不是清晰明了，但也感觉得到如果被鬼感知到存在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有些紧张，下意识的看向了赵福生。

    丁大同则是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他是昌平郡的将领，大汉朝镇魔司驭鬼多年，经验丰富，他对于鬼的某一部分认知比赵福生更清楚，当即提醒：

    “大人，不能被鬼发现——”

    众人神色凝肃，点了点头。

    赵福生笑了笑，想起自己将无头鬼差封神时，封神榜的提醒：鬼差马面生前是差役，性情嫉恶如仇，死后震慑厉鬼。

    马面在生时的性情影响它厉鬼复苏之后的法则。

    它对功德值有好感。

    如果是早前的赵福生，还不敢冒险行事。

    可经历了东屏村、黄蟆镇以及何家村的鬼案后，赵福生如今手里的功德值共有155552之多，她想试试这个功德值能不能换取厉鬼的好感！

    期待获得鬼的亲近，这个想法如同天方夜谭。

    若换了其他人，恐怕想都不敢想，但赵福生却有封神榜傍身，可以大胆一试。

    想到这里，赵福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将装了鬼灯油的盒子盖轻轻一拨。

    轻细的声响中，盖子落地。

    ‘嗤。’

    一道细弱得几乎不可耳闻的烟火声响起，接着浓黑的烟雾冉冉升空，在半空中化为一张扭曲的痛苦脸庞。

    ——这是纸人张在炼制鬼灯时封印在灯内的人生前最后一口怨气。

    那怨念还未成气候，便随即被鬼差更强大的阴煞之气冲淡了去。

    令人不适的恶臭传开，惨白的灯光亮起。

    受到阴差震慑的鬼群似是感应到灯光的出现，四周的黑雾更浓了些。

    马头、人身的鬼差‘动’了。

    所有人在鬼灯亮起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惊恐，下意识的背转过身。

    鬼灯所照之处，会吸引来鬼的‘注视’。

    劫级厉鬼的震慑达到巅峰，丁大同恐惧之下本能的想召唤厉鬼力量护体。

    可这平时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给他日夜带来恐惧感的厉鬼此时却是一片死寂——在劫级厉鬼的威压下，他驭使的祸级厉鬼失去了反应。

    面前有大鬼，周围有鬼群。

    丁大同以为今夜必定出事之时，赵福生却不闪不避，面容映入了鬼灯的灯光里。

    封神榜的提醒在她识海内响起：鬼差看到了你。

    你身怀封神榜，拯救万民，牵系因果，有功德值傍身。

    它生前是执法衙差，听从律法的调遣；

    死后它震慑百鬼，甘愿蛰伏于拥有大功德值的人。

    你身系百姓感恩，是有大功德的人，鬼差马面对你有好感，视你为知己，甘愿供你驱驰。

    提醒宿主，不要受到鬼的蒙蔽。

    请谨慎使用鬼差的力量。

    注：当你获得获得鬼差好感，借助它的力量时，不会再消耗功德值。

    注：小心保持功德值，当你的功德值不足时，鬼差可能会先取走你的命。

    ……

    当赵福生听到封神榜提示，自己果然获得阴差的好感，且下次召唤不会再消耗功德值时，心中不由一喜。

    但随即她再次听到封神榜的警告，功德值不足时，就是已经封神的鬼差也可能会有失控的危机。

    赵福生心中一凛。

    这一切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众人并不知道赵福生内心的变化。

    鬼灯亮起的刹那，鬼差马面的煞气笼罩四周，将赵福生的存在纳入厉鬼的‘感知’内。

    只是众人想像中的血腥一幕并没有发生。

    厉鬼‘提起’了灯笼，随即展开自身法则。

    它嫉恶如仇，凭借自身的感知，开始寻找此地的怨煞之气的源头。

    鬼物提灯而走。

    所有受它震慑的群鬼法则被压制，却又受到鬼灯的感召，跟在了鬼差的身后。

    马面人身的鬼差提着鬼灯走在前头，鬼群僵硬无声的跟在它的身后。

    鬼群形成了一道诡异、沉默且又可怕的黑色浪潮，缓缓离开众人身侧。

    “……”

    必死的危局当即解除，所有人无声的吐出大口气。

    张传世久久未死，眼皮抽搐着睁开了眼睛。

    “我、我没死——”他颤声道，还有些不敢置信。

    “没这么容易死的。”赵福生的语气里带着调侃，“祸害遗千年。”

    明明是骂人的话，可张传世听进耳朵里却像是祝福，他忍不住咧开嘴：

    “那我承大人吉言了。”

    众人死里逃生，都格外庆幸：

    “没想到竟然没死。”

    “大人真是厉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

    兴奋之后，众人转头看向鬼差，只见它提着灯走在前头，鬼群跟在后面，形成特殊的压制。

    在初时的欢喜后，众人又陷入新的困境：

    “大人，它要去哪里？”

    鬼差的法则众人都不清楚，包括祖孙两代都以看守鬼差为职，且与鬼差相伴多年的刘义真也对鬼差法则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鬼差对鬼有威慑，一般厉鬼在鬼差面前都会受它压制，强迫进入沉睡状态。

    “它在寻找此地鬼祸之源。”

    赵福生解释了一句。

    有封神榜之助，她对鬼差的法则很了解。

    一般鬼物不会引起鬼差注意，当鬼差走出封神榜的那一刻，它所处的位置会形成一个以它为主的鬼域，并会自主抹除它鬼域内煞气最强的厉鬼。

    说话的功夫间，鬼差已经走出了数丈开外。

    借助它手里提的鬼灯，众人终于可以看清数丈开外的情景。    只见鬼差的前方有几个木柱所拼接的尖锐栅栏，两扇破旧的大门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大门高达两三丈，顶上悬挂招牌，上面写着：文兴县。

    “竟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文兴县。”

    刘义真叹了一声。

    大家一路行来没有看到活口，此时见到文兴县沦为鬼域，县内的人大多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范必死问话的同时，提灯的鬼差已经穿过木栏，进入城内。

    鬼群跟着穿门而过。

    厉鬼的身躯介于有形、无形之间，当它们杀人时，鬼躯会凝成真实的、强大的身体；而当人想反击、伤害厉鬼时，鬼又会化为无形的影子，它们依次从栅栏、大门穿过。

    这些人间的物件无法伤到厉鬼，鬼群的走过也没有影响到这些器具。

    只是受到阴煞之气的影响，城门明显变得更加的落败、腐朽。

    上面本来就残败的漆也像是色泽更加暗淡，好像被阴气带走了生机，使得‘文兴县’更像是一座死城。

    “我们也进城。”赵福生当机立断。

    “跟在马面的后头？”刘义真将棺材背起，问了一声。

    “不。”

    赵福生摇头：

    “我们进城后先去一趟镇魔司，随后在城内搜索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人。”

    “进镇魔司？”刘义真惊讶道。

    “进、进镇魔司？！”张传世也跟着出声，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双手笼进了袖口里。

    “对。”赵福生应了一声。

    丁大同则有疑惑：

    “大人，我们不用跟着这、这马面神吗？”他提及马面时，都因小心翼翼而显出一丝心虚之感，深怕语气的冒犯会引来大鬼的‘怪罪’——这是他几年官场生涯带来的本能反应。

    “不用跟着它。”赵福生摆了摆手。

    “鬼不会失控吗？”陶立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驭鬼’方式，不由自主的出声询问。

    “什么叫失控？”赵福生笑着问了一声。

    “厉鬼失控就是——”陶立方被她问得语塞。

    赵福生笑了笑，提步也跟着往城内走。

    这一片原本因大量鬼群复苏而成为死绝之地的城门口，此时已经被鬼差‘清理’得一干二净，变得安全无比。

    她走在前头，镇魔司众人愣了一愣后，也紧随其后。

    “鬼物永远不会失控。”赵福生边走边道。

    她的话落入其他人耳中，颠覆了丁大同以往认知，令得驭鬼者们愣住。

    武少春则将赵福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厉鬼没有思维，不受情感主导，它们的存在只会遵循法则行事。”

    驭鬼者们以往对鬼物的认知受恐惧影响而不够客观，“你们认为的厉鬼复苏、失控，都是因为鬼物复苏随即杀人。”

    “难道不是吗？”姜英愣愣的问。

    武少春若有所思：

    “不是，大人的意思是鬼只是遵守本能法则行事。”

    “什么意思——”钟瑶也被绕糊涂了，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声。

    “法则第一，杀人只是鬼完成法则下的附带后果而已。”武少春解释。

    赵福生点了点头：

    “少春说得对。”

    危机暂时解除，见众人对此事又好奇，她索性解释着：

    “以我的鬼差为例，它的法则是清除恶意、杀戮、煞气等负面之源——”她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赵福生的回忆里突然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幕画面。

    十里坡鬼案中，她引乔越生回到四十年前的刘氏宗祠，鬼差复苏的那一瞬间，迳直走向了张雄五。

    她当时不明其意，只将这个细节记入心中，此时再回忆起这一幕画面时，不由若有所思。

    赵福生的思绪仅只在这个回忆中停留了半刻，她接着若无其事继续着说道：

    “这样的存在大多是复苏的厉鬼，鬼物品阶越高，怨煞之气就更强，会影响周围的一切，形成鬼域。”

    丁大同等人恍然大悟。

    大家以前都知道厉鬼复苏之后会形成鬼域，鬼会出现在鬼域之内展开杀戮，可却少有人去细思鬼域出现的缘由，此时听到这样的说词不由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而鬼差则会形成更大的鬼域，它一旦复苏后，第一时间会寻找自己鬼域内的恶煞念之源。”

    赵福生说到这里，众人已经隐约明白她的意思。

    “文兴县里厉鬼复苏多，但我们没有进入此地的时候，鬼群的法则没有被启动，证明县里有另外的厉鬼存在，品阶高于鬼群，震慑住了厉鬼复苏。”

    鬼差一现世后，会先解决鬼祸之源。

    它解决了鬼祸之源后，法则并不会停滞，会依次再寻找祸源。

    “这里厉鬼众多。”

    每一个复苏的厉鬼都代表着恶念，已经足够鬼差忙一阵子。

    “在消灭完这些煞气之源前，它不会杀人，就算是有人的恶煞之念大于厉鬼，继而有可能会遭鬼差误杀——”

    赵福生冷声道：

    “这样的人连鬼都不如，被误杀又怎么样呢？”

    她话音一落，众人久久无语。

    大家对于鬼的畏惧早就深入骨髓，还从来没想过厉鬼的法则也能这样运用于治鬼。

    丁大同喃喃道：

    “莫非这就是我一直只能在大将的位置上呆坐，而无法进一步晋阶的原因吗——”

    “金将——”

    他一开始得知赵福生想要晋升金将时，当她异想天开。

    随后见识赵福生身手，知道她拥有金将的绝对实力时，心中其实已经认同了她的身份——虽说她还没有真正获得朝廷的赦封，可在丁大同心里，她已经与金将无异。

    但此时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后，丁大同的想法又与之前不同。

    兴许真正的金将级人物，不仅仅是拥有超凡的实力，还有领先于一般驭鬼者的认知。

    他们不止是驭鬼，而是真正的了解鬼，将鬼的力量借助到极致——这才是真正的金将级。

    “我们自己办自己的事，事成之后再寻鬼差也不迟。”

    有蒯满周以及封神榜在，要寻找鬼差不是一件难事。

    说话的功夫间，几人已经走到城门前。

    此时的文兴县依旧笼罩在鬼域中，伸手不见五指，可四周已经没有了鬼群的存在。

    赵福生在路经城门时，并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启动封神榜，召唤鬼神令，以消耗1000功德值为代价，在这破旧的城门之上打下了鬼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