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景,老夫已讲过了。”
龙魔道人瞥他一眼:
“奇景乃天地法理所化,奇景托生之人,必有特殊体质……”
黎渊低着头,消化着龙魔道人的话。
依着他话中的意思,此刻的他,是昔年自斩留下的一缕神魄,为的,就是等待他口中那奇景托生之人。
“托生为人……”
对于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黎渊理解起来也有些困难,这世上可没有轮回转世的说法,这个托生,怎么个托生法?
“敢问夫子,八方庙何以能托生为人?其若为人,有何特征?”
黎渊躬身询问,他渐渐把握住了这位老夫子的规矩。
礼数,且要言之有物,所问所答,必须要以他所说的话为主。
“世间玄妙,谁人能尽知?此人,必然会诞生,或早或晚而已,不过你说错了,并非是八方庙托生,而是……”
龙魔道人微微一顿,似在组织语言:
“或者说,是八方庙的痕迹,为天地捕捉,化生为人……”
“……”
黎渊心下有些凌乱,有些理解不能。
这感觉,就像是他很早之前,看到老龙头真气化形为人,境界或底蕴不到,就无法完全理解。
“此人的特征……”
龙魔道人想了想:“特殊体质,禀赋极高却如神物自晦,等闲人难以分辨,但,气运鼎盛,运气极好。”
‘这也太笼统了。’
黎渊一一记在心里。
房间内陷入沉默。
黎渊心下正消化琢磨,而龙魔道人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对坐无语,门外,韩垂钧还好,秦师仙就有些站不住了,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和人一起站在门外,未免丢脸。
可要让她就这么离开,她又不甘心。
她正纠结时,屋内又传出声音来:
“……因缘际会,你能来到此间便是与老夫有缘……”
这就要传法了?!
秦师仙神色变化,门外,韩垂钧聚精会神,但很快,两人已听不到屋内的声音了在,只从门缝中,隐约可以看到玄光闪耀。
嗡~
房间内,玄光交织,化作一篇篇经文悬于半空,字如米粒大小,却丝毫不影响观看,见其形,心中自然浮现其意。
这是极高明的传法方式,其中对于真气的掌控运用之妙,令人惊叹。
“真气与神魄的完美结合,心有所想,神之所至,气必化之。”
黎渊顺势更换了掌驭,凭借着过目不忘,很快已将那真气所化的几篇经文悉数记了下来。
万兽龙魔,坐忘心经!
这篇经文正是龙魔道人所创,可与拜神法互争古今十大魔功之首的,盖世奇功!
黎渊只是先记了下来,粗略一扫,心中就是一跳。
这门心经的开篇,即坐忘。
意指忘却自己的形体,进而摆脱形体的束缚,达到一种深层次的三元合一。
开篇直指三元合一境!
“这门心经,是老夫所创,既是有缘,便传于你。”
在黎渊躬身道谢中,龙魔道人缓步起身,走向木门:“跟我来。”
黎渊忙起身,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副壁画,壁画中风流云转,那玄色苍龙如有生命般遨游在云海之中。
……
木门外,是一条长廊。
韩垂钧垂手而立,他的身后不远处,秦师仙躬身行礼。
“这又是谁?”
黎渊心下一惊,在那白衣女子身上,他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威胁,比那赤追阳都还要猛烈的多。
大宗师!
这是,摘星楼主?
黎渊心思转动,脚下不由得停住,走在前面的龙魔道人却是皱眉:
“跟上。”
黎渊心中一凛,忙加快脚步,只是余光瞥了一眼老韩。
“咦,能动了?”
木门外,察觉到黎渊的眼神,韩垂钧稍一犹豫,还是先躬身行礼:
“属下修罗,拜见楼主。”
“……嗯。”
秦师仙随口应了一句,已转身跟上两人,心下有些憋闷,她这祖师爷压根都没看她一眼。
“这是要去观祭?”
黎渊心中转念,长廊走过,眼前视线顿时开阔起来,一条条街道在他眼前延伸拓展,井然有序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
只是……
“这里?”
黎渊眉头皱起,眼神中闪过惊疑。
这曾是一座雄伟大城,断瓦残垣之间,依稀还可以看到曾经的盛况,但此刻,无论亭台亦或者楼宇,尽是破败不堪。
他极目远眺,隐可见到不散的硝烟,以及,随处可见,血液风干之后的痕迹,道旁平整的道路上,杂草丛生,可见白骨。
“这是,大周帝都?”
慢了几步的秦师仙也看到了这座大城,她稍一环顾,已认出了这座大城的来历。
“这是大祭之后的,大周帝都。”
龙魔道人缓行于长街之上,他的声音在这残城之中回荡,别有一股古老苍凉的味道。
大周亡于大祭!
黎渊猛然回想起周荧所说的话,但言语的冲击远不如亲眼所见。
大周的国祚的,比如今的大运更长,也曾极尽繁华,而这繁华,未葬于改朝换代,而是覆于一场大祭。
长街上,韩垂钧静静打量着四周,他对于大周的灭亡不感兴趣,令他心惊的,是这座残城本身。
他轻抚着残破的房屋楼台,只觉触手一如外界,配合那浓烈的悲凉气息,他甚至有种自己穿越了岁月,降临一千多年前的错觉。
这太真实了。
黎渊余光扫过那疑似摘星楼主的白衣女子,快步跟上龙魔道人,一条条长街走过,所见尽是破败荒凉。
时而可以看到大地深陷,动辄数里的深坑,硝烟不散间,有着大量的残兵破甲,甚至,他还看到了好几具尸体。
披甲执兵,死而不倒,怒而仰首,不甘而惊惧。
“大周禁卫统领!”
秦师仙跟了上来,也看到了这些残尸:“昔年,大周用以弹压天下的强军,八千人,人皆换血,其中宗师上百人,大宗师六人!”
大周禁卫。
扫视着一具具残尸,黎渊回想起周荧的话,不得不承认,有这样的强军,大周的确还有存续的可能。
这场大祭之前,大周仍有弹压天下之力。
事实上,大周尚武,对诸般武道高手的优待远高于如今的大运,至于寻常百姓,并不会影响到朝廷的统治。
“大宗师!”
某一刻,黎渊脚下一顿。
不远处,有一座深坑,数里方圆,其中硝烟不散,可见一昂藏巨汉,立于深坑之中,身死而不倒。
“金元极,大周禁卫大统领。”
这话,来自于龙魔道人,这位老夫子在深坑前驻足:“云魔降临时,他死战不退,被镇杀于此。”
“云魔?”
秦师仙顺势搭话:“祖师,这云魔,莫非就是大周覆灭的原因?”
“朝廷倾国之力,大祭八方庙,或是出了岔子,八方庙虽曾短暂出现,可降临的,却是一片诡地……老夫称之为,云魔诡地。”
龙魔道人踱步向前,声音则在几人的耳边回荡:
“云魔者,不知其来历,其聚散无形,刀剑难伤,动则云海相随,瞬息间,可夺万人之命于己身,凶残异常。”
“其携诡地降临,诸般恶兽如潮四散,前后半日,帝都已成血肉沙场……”
大祭果然有风险。
黎渊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缠绕的蜃龙之带,到了此处,神兵也从沉寂中摆脱出来,小母龙也在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大祭、诡地、云魔……”
韩垂钧听的一头雾水,但他吸取教训,没敢开口询问,只是靠近黎渊,一个眼神,黎渊已传音解释起来。
“……以香火为引,佐以诸般天材地宝,生灵血肉的仪式,名为祭……”
“废话,老夫问的是,诡地,云魔。”
“呃……”
黎渊稍觉语塞,他有点不知怎么和老韩解释,那幽境的存在,不带进去走走,着实很难形容。
“您,就将那诡地,当做神境,那云魔,当成天外来客,邪魔外道……”
“这样?”
这就很直观了,韩垂钧点了点头,心下也颇为震惊,一人之力,覆灭了大周王朝,这云魔怕不是无上级的大宗师?
“祖师……”
秦师仙询问的比黎渊快,后者也不争这个先,只听她询问:
“那云魔如今何在?”
龙魔道人脚下微顿,不答,只是抬头看向前方。
呜呜~
似有阵阵阴风吹过。
黎渊循着望去,那似是大周王城所在之地,有一座巨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此刻,巨塔连同王城,都被灰黑色雾气笼罩。
“这是八方塔?”
在场几人都认出了这塔。
“这云魔凶残嗜杀,没有可交流的灵智,老夫无奈将其劈杀,之后,以残余的香火、诡地,加之城中无主的兵刃、天材地宝……”
说着,龙魔道人指了指那座巨塔:
“这,便是八方塔的由来。”
无主……
黎渊与韩垂钧面面相觑,都觉有些冷。
‘依着周荧的说法,这大祭的根源,是太学中的一个老夫子……’
看着手里仍提着戒尺的龙魔道人,黎渊心里有些发毛,他怀疑这一切都是这位在幕后操纵。
思维发散,他越想觉得可能。
鼓动大周皇帝大祭,成了,可以窥伺八方庙,不成,则拿诡地加大周三千年底蕴,铸就八方塔。
太狠了……
秦师仙心里都有些打鼓,难怪老头子老是说自己心慈手软,这委实是祖师爷太凶了。
……
……
夜幕,神都城。
“啊!”
一声怒吼炸响,回荡数十里,惊醒了半城人。
靖平司驻地,立时亮起一片灯火,数十上百个人影从驻地中蹿升而起,落于高处,警惕环顾。
“气煞我也!”
靖平司后院,一排房屋立成齑粉,浓烈的气血犹如烈焰般冲天而起,照亮了夜幕。
“司主?!”
“司主……”
一干靖平司的高手纷纷涌到后院,听着那怒吼声,只觉心惊肉跳,不知发生了何事。
“好个摘星楼,好个……秦运!”
从破碎的屋舍中走出,靖平司主眉眼含煞,金色蟒袍无风而动,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让一干属下无不心惊悚然。
便是他的几个亲传弟子也都骇然,从未见过自家师父如此失态。
“师父,发生何事?”
有弟子沉声询问。
靖平司主却不答,他袖袍一甩,化为一道红光腾空而起,一个闪烁,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呜!
神都城占地巨大,任何一个城区都不下于他州州城,靖平司主几个起伏间,却已到了皇城之外。
皇城入夜关闭,等闲大臣都不得出入,但靖平司主却无须通报,快步穿行,很快,已到了一间偏殿前。
“陛下!”
靖平司主躬身求见。
“张卿深夜来见寡人,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偏殿之中,乾帝正与吴应星下棋,抬手唤他进来:“很少见你如此动怒,怎么,那摘星楼还别有什么高手坐镇?”
那怒吼声,他自然听到了。
“有负陛下重托,臣,有愧。”
靖平司主低下头,将此行的前因后果,除却自己被打了板子的事外,一一复述了一遍。
“龙魔道人?”
乾帝捏着棋子,已无心下棋,吴应星也皱起眉头。
“那,应是八方塔灵,但臣怀疑,那塔灵有人操纵,否则绝不可能压制臣。”
靖平司主断然道:“臣怀疑此人,必是秦运!”
“张兄,你认为秦运还活着?”
吴应星放下棋子,已捏起铜板,暗中卜算起来。
“臣之灵相,品阶或不如万兄,但经年温养,也绝非谁人都能镇压,那秦师仙还没这个能耐!”
靖平司主十分笃定。
他绝不信那秦师仙能将自己压制到那个地步。
“秦运,国之大贼!”
乾帝面沉如水:“大祭在即,若此獠真个未死,于暗中窥伺……嗯,张卿赐座。”
“谢陛下。”
靖平司主拱手道谢,坐到两人对面。
乾帝皱眉斟酌,等得吴应星睁开眼,方才问道:“吴师以为如何?”
“大祭在即,不宜再动刀兵。”
吴应星却是摇了摇头:“而且,臣卜算了一卦,卦象中,并未秦运其人。”
说着,他看向靖平司主:
“张兄可有气机留下,容吴某一观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