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相公,顿时令楼内之人陷入沉默。
好像这个回答太过出乎意料,更是让人诧异。
李暮蝉走了进去,登了楼,上了楼。
楼内有一间佛堂,堂上供奉着一尊白玉般的观音像,堂角燃着龙涎香,堂内还有几名铁姑的侍女,以及一个被人男扮女装的人,全都坐在蒲团上。
李暮蝉对那人很和煦地道:“见过了。”
对方瞧着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脸上已被涂了不少胭脂水粉,换了一身女人的衣裳,身段瞧着秀气,被这么一番打扮居然比那些侍女还要有姿色。
“所以她不是南海娘子?”
青年坐在蒲团上,问的是铁姑。
李暮蝉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不重要了,无论是南海娘子,亦或是铁姑,都已经是死人了,重要的是你是谁?‘风郎君’丁麟?还是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
短短一年,这位“风郎君”便以冠绝当世,独步武林的轻功名震天下。
不单单是“风郎君”,近一年间,江湖中至少有四五位声名鹊起的年轻俊杰为此人所扮,干下不少侠义之事。
但谁又能想到,这些全都是一个人,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
这人居然就是叶开?
李暮蝉望着面前既是有些腼腆,又有些羞涩的青年,不知为何已没了当年的憧憬,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平静。
人都是喜欢崇拜偶像的,他也不例外。小李飞刀被奉为“武林神话”,为白道尊崇,为黑道惧怕,为武林敬重,他自是心向往事之。
曾几何时,他也想做一名豪侠,仗剑醉酒,名动天下。
但也只是曾经。
这世上并不是每個人生来便带有天之骄子的光环,有雄厚的家世底蕴,有高明的师父,有无敌的武功,一出场便能力压群雄,技惊四座。
江湖梦,终究只是一场过于美丽的幻梦。
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血肉交织,刀光剑影才是本相;生死厮杀,尔虞我诈才是寻常……最后,能以微末之身登临绝顶,才是豪雄。
看着面前气机阴邪、面容苍白的李暮蝉,叶开眼睛不着痕迹地亮了亮,无奈道:“你如何识破的我?”
李暮蝉扬眉道:“你藏了么?人都说丁家大小姐丁灵琳与你形影不离,你又化名‘丁麟’,偏偏还和叶开同是一年前崭露头角,扬名江湖,而且你还在这‘冷香园’内,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看来伱是真的很喜欢丁小姐啊。”
叶开脸颊一红,但马上又变了脸色,起身便要朝着后院赶去。
“放心,丁小姐很安全。”李暮蝉道。
江湖上都知道飞剑客已将上官小仙托付给了叶开,相对的,也都会下意识认为上官小仙身边的人就是叶开;可实际上那个叶开不过是丁家小姐假扮的罢了,叶开则是化身“风郎君”藏于暗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官小仙才能三番两次脱身来找他。
不然凭叶开的武功和心思早就露出了马脚。
“叶开,我没事!”
果然,楼下很快冲上来一个人,那人与叶开恰恰相反,是女扮男装,灯火一映,容貌之美,竟有种辉煌至极的感觉,美的宛若天人,身段之妙,竟比上官小仙来的还要惊心动魄。
适才她已听到了李暮蝉的话,如今脸颊绯红,眼若春水般瞟了眼叶开,但好在还没忘记自己的处境。
对于魔教,江湖中人谁不是闻风丧胆,她虽为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家的大小姐,如今也花容失色,心怀忐忑。
而丁灵琳身后还有一人,怀里抱了个泥娃娃,畏畏缩缩,又天真懵懂;可这人一看到李暮蝉,竟出人意料的跌跌撞撞小跑着扑了过去。
叶开见到这一幕不由叹了口气啊。
这一路他已遇到不少变故,想过很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早已留好了应对之策,唯独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若对方刀剑相向,明着来,他倒也容易招架,但谁能阻止一个丈夫去接回他的妻子,而且看样子上官小仙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人。
丁灵琳见叶开沉默无语,眼珠一转,微笑着哄弄道:“小仙乖,他是谁啊?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上官小仙扑在李暮蝉怀中,像是一只缩着脑袋的鸽子,用带着三分羞涩三分依赖以及四分欢喜的语气道:“他是……是小仙的相公。”
看着这个女人如此一副人畜无害,天真单纯的模样,李暮蝉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然后十分亲昵的在上官小仙那雪肤桃腮般的脸颊上狠狠捏了捏。
这本是二人商量好的,如今“青龙会”虎视眈眈,又隐于暗处,只能上官小仙以身为饵,用金钱帮秘宝将其先诱出来,然后再和李暮蝉一起动手。
李暮蝉也不得不为此人的深谋远虑所惊,得了洛阳的一瞬间,便已想到下一步;那天夜里就仿佛料想到了如今的局面,步步为营,简直可怕。
可惜,“青龙会”的那几位也不是易于之辈,尤其是那晚“铜驼陌”所见到的神秘人,高深莫测,绝非等闲,而且极为厉害,能让孙家人都沦为陪衬的存在,岂是凡俗。
答案只有一个,对方既然能许诺他龙首之位,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便是“青龙会”中最神秘可怕的“大龙首”。
就算上官小仙智无一失,真要对上,也只有饮恨而败。
所以她才会这般急于寻求同盟,增加胜算。
“相公!”
上官小仙又羞涩无比的唤了一声,往他怀里一撞。
这一撞李暮蝉顿觉五脏都在发颤,背后的剑伤似又渗出血来:“想来叶公子不会阻拦我们夫妻二人团聚吧。”
叶开笑容僵硬,张了张嘴:“不会,但你是魔教之人!”
李暮蝉扶着上官小仙的腰,沉吟道:“我记得令堂似乎也是魔教中人,还是叛徒;而且,名动天下的叶开,难不成会去强迫别人?”
叶开苦笑道:“不会。”
李暮蝉含笑点头:“那就好!”
可过了一会儿,叶开忽然抬头:“你怎得还不走?”
李暮蝉指了指铁姑剩下的那几名侍女:“她们你可以带走,但她……”
他指着其中一人:“得死!”
那人正是铁姑的女儿。
少女藏在一众侍女中,闻声娇躯一颤,俏脸煞白的瞬间忙看向叶开,嘴里还急促尖叫道:“上官小仙她……她……”
只是这人话说一半,整张脸已涌上一片青紫,肉眼可见的肿起,旋即扑倒在地,身子犹在抽搐,但很快便气绝而亡。
“现在我走,”李暮蝉终于牵着上官小仙转身,颔首点头,“再会!”
叶开脸色已是难看无比,对他而言,任何一条生命都值得珍惜,值得被拯救。
他几步赶到少女尸体前,等凑近一瞧,才见这人的咽喉多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血点,而且这才眨眼功夫,尸体就已发黑发紫,不禁骇然动容。
“好可怕的毒针!”
楼外,一群魔教教众也有些傻眼,但李暮蝉却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回去再说!”
上官小仙这时一张手臂,眨着大眼,天真嚷道:“抱!”
李暮蝉的表情已变得有些平静而且温和,他抱起了这个女人,轻声道:“我记得当年好像也这么抱过你,似乎也是冬至这两天,你那时穿的很单薄,为了一碗饺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冻得都快要晕过去了,难道也是装的?”
上官小仙眼中的天真一扫而空,但还是带着笑,趴在他肩头,用一种悄悄话般的语气小声道:“我乃‘金钱帮’帮主,岂受人怜?”
嗓音冰冷的让人颤栗。
李暮蝉点点头:“那就好。”
上官小仙问:“好什么?”
李暮蝉抱紧了她,笑道:“你我互不相欠,岂不很好。”
“啊!”
且说他们正打算离开,冷香园外,一声惨叫陡然惊破寂然的夜色。
李暮蝉不惊不慌,好似早有预料地道:“来了啊。”
如今魔教既是现身,青龙会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
一时间,冷香园外已连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到处都是刀剑交锋之声,还有骤急的脚步声,冷冽如刀的杀机如潮水铺散开来。
“嗖”的一声,一缕黑影破空而至,不偏不倚,钉在了听涛楼上。
李暮蝉回头瞧去,但见一杆白色大旗迎风而卷,一条栩栩如生的青色长龙随之展开,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张牙舞爪,仿若随时能跃出旗面,破入九天,令观者无不悚然。
杀机袭来,李暮蝉只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脸色也更白了。
这应是他的第二劫。
只要熬过去,撑过去,活下去,天地便有不一样的色彩。
他深吸气:“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