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四合,朔风怒吼。
店外天寒地冻,店内的气氛却在无形中火热起来。
杀机,杀意,杀气,仿佛蔓延至每一处角落。
丁灵琳来的很快,身后还跟进一团打转飞旋的雪花,只是转眼便被店内的火热融化一空。
李暮蝉神情不改,慢条斯理的喝着酒,酒是暖的。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地喝着酒,眼睛全都像长在了李暮蝉身上似的,眨都不眨,移都不移。
不多时,店家收了金子,果真去外面拎回来一盒精致的菜肴,还让人雇车拉回来几口漆黑的棺木,整整齐齐挤在巷子里。
而那扬言要替卫八太爷报仇的三个人,为首之人是个紫膛脸的大汉,满面虬髯,眼神正死死瞪着李暮蝉。
“砰!”
突然,便在店家给客人上菜端酒的时候,有个青面长脸的汉子一把按住了他粗糙的右手,满目惊疑地喝问道:“你姓龙?”
龙?
听到这个姓,剩下的人终于愿意将视线挪开了。
一群人已开始打量起了店家,眼神各异。
“据我所知,外面那座宅邸曾经就有过一位姓龙的主人,可惜此人卑鄙无耻下三滥,不但骗取了李探花的家产基业,连人家心爱的女人都抢了去,最后还纠结了一些杂碎设计陷害李探花。”
有人仿似说书讲故事般一字一句的讲了出来。
店家面无表情,但他两腮的筋肉正不住紧绷着,被死死拿住的右手也已青筋毕露。
“嘿嘿嘿,可惜,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货色居然还有个儿子。”
有人怪笑着接过话,冲着店家的眸子尽情嘲讽。
“他就是昔年‘兴云庄’的少主,龙小云。”
“狗屁的少主。”
“不错,不错,听说这人早被李探花废去了武功,怪不得在这市井污巷中苟延残喘。”
……
众人的眼神也大都微妙起来。
因为这人当年得到过一本武林奇书,便是“千面公子”王怜花所著的《怜花宝鉴》。
何况这人还是废物一个,岂非任人揉捏。
好在店里还有几人不动声色,未有动作。
李暮蝉自顾饮酒,极乐天女嫣然倒酒。
丁灵琳秀眉紧蹙,时而瞧瞧李暮蝉,时而又看看店家。
郭定突然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他是不是龙小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放手就得死。”
他已按剑,剑未出鞘,一抹锋芒锐旺的气机直逼对方,惊的炉火嗤嗤摇曳。
青面汉子面露不善:“你……”
郭定语气冰冷地截道:“我对伱是谁没兴趣,但你若扰了我喝酒的雅兴,我就要杀你。”
那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旋即冷哼一声放开了店家。
小店又陷入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丁灵琳看着李暮蝉,欲言又止,然后似下定了决心,认真道:“你应该不是个坏人。”
李暮蝉短暂思索了一下,叹道:“我已算不上一个好人。”
丁灵琳爽快利落的坐在对面,看看李暮蝉,又瞧瞧他身旁的极乐天女,大大的眼睛里隐有愤慨,白皙的脖颈上,那个金圈圈正带动着上面的铃铛响个不停:“但你以后可以做个好人。”
李暮蝉把玩着酒盅,轻轻道:“你这傻姑娘,天底下的事情有太多容不得人选择。有的人,往往一旦错了个开始,就会一直错下去,就像一个谎言出口,需要千百句谎话去圆它,有时候踏出一步,你就得一条道走到头。”
丁灵琳眼神一亮,声如百灵鸟:“不,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李暮蝉笑了:“唔,你知道什么叫能人么?”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个。
丁灵中也坐了过来,他对李暮蝉似乎很好奇,也很感兴趣,接话道:“能人,能人所不能之人。”
李暮蝉点头:“不错,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而痛哭悔过,所以他们注定是普通人,一个连自己的选择都无法坚守的人,又能有什么造就。”
他看向丁灵琳,温和道:“尤其是当你尝试走过无数条自认为正确的路,却发现难以走通的时候,你就要认真考虑一下,那最后所谓的错误选择,会不会才是对的。”
丁灵琳瞪大了双眼,小脸皱在一块儿,露着脸上的酒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所以,阁下先叛‘青龙会’,再叛‘金钱帮’,如今投身‘魔教’,可谓机关算尽。此役之下,江湖之大将再无你幽灵公子的容身之处。”有人冷冷道。
“呵呵,走着瞧咯,”李暮蝉嘴里发出了嘲弄的笑声,肆然张扬,狷狂至极,就连神态也变得张狂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而且你要搞清楚,从来不是江湖容不下我,而是我选择与这座江湖背道而驰。放心,我绝不会痛哭,更不会悔过,我只会走下去,因为我要证明一件事情,错的,也能变成对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沉默的听着李暮蝉放声大笑。
在笑声中,他们都看见了这人绝不回头的决心,还有眼神里的轻蔑。
势要入世,成了登峰造极,败了不过是死。
有人叱道:“李暮蝉,你竟要选择与天下英雄为敌?”
李暮蝉突然间又似是收敛了满是的张狂,变得波澜不惊,变成了和煦春风,幽幽道:“我从未想过与天下英雄为敌,但谁若阻我前路,我便只好与他为敌。”
“至于英雄,”他似笑非笑,瞥了那人一眼,“你也配?”
那人脸色骤白,一个寒噤。
“好热闹啊。”
蓦然,一个温暖的嗓音飘进店里,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杀机。
众人未及反应,只觉帘布轻荡,定睛再看,丁灵琳身旁已多出个人来,还顺手拿起酒壶大饮了一口,然后眼神一亮,狠狠呼出一口气:“好酒,好酒啊。”
赫然是叶开。
不光叶开来了,路小佳紧随步入,等看到丁灵琳和丁灵中,挂满冷霜的生硬面容顿时柔和不少。
本就不算大的小店随着众人的涌入,已有些拥挤起来。
但诡异的却很安静。
直到外面的风雪中再次响起个脚步声,起落舒缓,由远而近,前一刻还很远,但下一刻已立足于帘布外,倏忽而至,轻功高明的可怕。
那人走了进来。
一个十分高瘦的紫衣人。
这人实在瘦的出奇,也高的过人,一张冷白的脸上生着一对极是锐利的眼眸,一双黑靴干净无比,落足走过居然不见湿痕。
踏雪无痕。
所有人的脸色忽然变了。
不是因为这人的轻功,而是对方高长的腰间挂有一对兵刃。
那是一对奇兵,既不像刀,也不像剑,前锋弯曲如钩,灰蒙蒙的,说不清是黑的还是青的,极是怪异。
不知谁倒吸了一口气,如是呻吟般呢喃道:“离别钩?”
当年的七种武器之一。
紫衣人进门后也挑了个位子坐下,只叫了几样小菜,便不再说话。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霜雪激飞,北风怒号。
不知过去多久,又有脚步声逼近。
不同于紫衣人的踏雪无痕,此人落足有声,一步一声,极是沉稳厚重,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感。
那步伐越近,店里胆气弱的人已开始拿不稳手里的酒盅,脸色惨白一片,死死瞪着门口。
待到一根黑色的铁棒撩帘而入,连同叶开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天机棒,孙无二。
风雪扑面,李暮蝉眯眼细瞧,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孙无二呲牙笑着,牙缝里呵着缕缕热气,笑的森然狰狞:“嘿嘿嘿,李暮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李暮蝉笑了笑:“呵呵,手下败将。”
这一刻,小店内的杀机被推到了极致。
多年以前,兵器谱上的几大高手就是在这里相逢会面,而今时局虽变,岁月流转,然几大高手的传人又在此重聚。
大战一触即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