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雄大悟绷着一张脸回府,众下人只知道他独自呆在书房里待了近两个时辰,至于他在做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再出来的时候,江雄大悟脸色大好,特地带人去了侍妾的院子,准备在侍妾的房里留宿。
肯进入后院就是好的,下人们也不用战战兢兢。
人刚出门,恰好智子就来了,一来,便问江雄大悟的下落:“我父亲呢,他是不是在书房里。”
小厮不敢隐瞒,立刻把江雄大悟的去向招了出来。
“小姐,大人去了惠姨娘院子。”
智子小姐是江雄大悟最宠爱的女儿,说是爱人生前留下的唯一孩子,可是呢,作为男人怎么可能因为故去的爱人不再有其他女人。
智子洋溢的笑脸垮下来,小厮低头不敢去看。
胸前一阵起伏,智子盯着书房的门看了一会儿,狠狠转身,离开父亲的前院。
所有人都说父亲爱她的母亲,她平时也没少听父亲讲,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荣宠更甚还是公主的娑罗,可很多时候她都在想,父亲真的爱她的母亲吗?
母亲在她还没记事早早离世,智子对母亲那种渴望的爱一直藏在心里。
父亲的作为,令她感到很矛盾。
智子这次来找父亲,其实是为了丈夫的事情,知道人去了姨娘的院子,求帮忙的心思突然变淡。
回去之后丈夫知道她没办好事情,恐怕会生好一顿气吧。可是,这些智子已经顾不上。
她像往常无数次一样,心中反复质疑父亲的爱。自己或许只是父亲一枚棋子,交换利益的棋子。
以前父亲想让她嫁给他的弟子土合凉太,不就是存了联结的心么。什么为了她的幸福,智子从来没有相信过。
上田怜太摊在地摊上,看见妻子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回来,还以为事情被岳父驳回,一张脸立刻不好看起来。
“父亲怎么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求父亲。”
明明是帮他在父亲面前美言,一回来却面对诘问,智子愣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男人,看见男人心虚垂下眼皮,嘴角忍不住气得发抖。
“废物!”
一时没忍住说了比较冲的话,上田怜太本来还害怕,听到这句废物心头火起:“我是废物?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你也知道你父亲什么都交给弟子去办,我呢明明是你的丈夫,他就是不愿意给我机会,我好了你以后也会有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智子心里乱极了,头深深埋进双腿。
上田怜太呼吸起伏,瞟了坐在地上的女人一眼。
他眼里好过得逞的笑意,下一刻变脸蹲下抱住柔弱的妻子:“乖,我会一直爱你,一直保护你的,你有机会再求求父亲,那事已经过去那么久,该让我重新理事了。”
自从与塔塔国来信被发现,江雄大悟撤销了他所有职务。
男人一旦没了权力,在外面随时都要被看不起,上田怜太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发誓总有一天会让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伸手把妻子汗湿的鬓角掀起来,上田怜太神情迷离,语气柔和:“智子,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等他强大,第一个收拾这个女人,把外面养的娇媚女人都迎进府。
“啊!”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智子双手抱头愈加崩溃。
这世上没有人爱她,只有丈夫,只有丈夫愿意爱她,呜呜呜。
娑罗之前没少在江雄大悟的府邸安插人手,不过作为一大主官身边很难插眼线,试了几次都不行后她退而求其次,在上田怜太院子里收买了几个人。
听下面的人禀报江雄大悟的女婿希望快点掌权,娑罗心中不是不疑惑。她不在阿左野城的时候他不着急,现在她都回来了他还想什么。
难不成这女婿就喜欢挑战高难度。江雄大悟去了小妾的院子没听到那些话,要是听到肯定也要觉得女婿脑子有病,早一点说还不是分分钟安排一个职位。
“继续盯着,要是有其他动向来禀报。”娑罗对单膝跪在殿中的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其实是忍者,点头的下一刻消失在殿中央。
娑罗轻点桌面眼中思绪翻飞,江雄大悟女婿确实奇怪。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一去找,又找不到到底为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殿中的侍女之前被叫出去,四周安静,没人发现她的懈怠,她短暂暴露了一点懦弱。
明面上谁人都觉得她走一步看十步,一环套一环仿佛什么都知道,但其实呢,暗地里她无数次这样感觉疲惫。
眯起眼睛假寐,娑罗某一刻突然浑身一震。
“该不会……”她脑子里的瞌睡虫全部跑光,前所未有的清醒,“来人,吩咐二神京介来一趟。”
“是。”侍女一直在殿外守着,听到吩咐立刻应声。
二神京介接到消息很快前来,娑罗把他叫到跟前吩咐许多事情。
听到娑罗的话,二神京介一瞬间瞳孔睁大。
娑罗吩咐完,轻描淡写道:“去吧。”
二神京介心中复杂难言,感叹娑罗的手眼通天,连这个都知道,岂不是其他事情都知道。
“是。”
二神京介回去之后,过几日又来与娑罗商谈。
果不其然,江雄大悟的女婿倒反天罡,欲背叛岳父,站在她这个城主一边来。
眼前老人欲言又止看起来很纠结,娑罗让他单说无妨。
“上田怜太心思不纯,他今日能背叛一心提拔的岳父,明日说不定会背叛城主,城主真要把他收下吗?”
二神京介的顾虑有道理,娑罗其实想过,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思纯正之人,用人都是能用就用没那么多忌讳。
很早的时候,娑罗就明白一个道理,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能用就行。
二神京介不是外人,娑罗就不藏着掖着了。她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
娑罗想了又想,一个灵光想到去宗主国参加宴会的事情。
“可想听听我前往宗主国,遇到的一些事情?”
“洗耳恭听。”
娑罗给二神京介讲宴会门口被如何刁难,在宴会上又如何被排挤,天皇乃至其他城主都合起伙来不搭理她,欲要把她挤在圈子之外。
没有那个喜欢长篇大论的城主,她其实也能摆脱那样的困境。
重点不是这个,是她摆脱困境之后,其他城主对她的好言好语称兄道弟,那才是最重要,二神京介最需要了解的。
“就像那个叫杀生丸的大妖,他不喜欢我,但我就是能利用他,让山鬼帮我们,你觉得为什么?”娑罗想想好像许久没再遇见杀生丸,眼神有一瞬间出神。
“无外乎他孤独,对与他表达爱意的人总是格外温柔。”
二神京介举一反三,接着道:“宴会上的那些城主觉得您有利可图,故而上前攀谈。”
世界上所有关系,都是利益关系。
娑罗背手,站在大门后面对外面的天空。她没说的是,上田怜太背叛江雄大悟真能全身而退么。
到时候江雄大悟肯定就算死,也要把叛徒拖进地狱吧。
好歹弃暗投明,作为那个明,她总不好与二神京介说这些,上位者若太过狠毒冷情,下面的人只会感到害怕。
轻笑一声,娑罗拍拍二神京介的肩膀。
“与上田怜太接触,肯定累了吧。”娑罗想也知道对方肯定要求许多,二神京介光应付他得耗费多少精神。
二神京介苦笑,那上田怜太确实难搞。
上田怜太暗中投靠了娑罗,从江雄大悟那里得到官职,在接下来一次次任务中故意放水,娑罗在城主府处理公务多回听说这事。
秋把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她就当乐子听。
“他越发胡来了,没被罢免之前做事漏洞百出,这一次官复原职,做事比以前还不严谨。”
上田怜太主打的就是一个给江雄大悟添乱,听说人在府里被气得不行差点上家法。要不是女儿智子,早就打死这个孽障。
“江雄主官可能真气着了吧,竟然与那得意弟子土合凉太再次谈娶智子小姐的事情。”秋给娑罗斟茶,也把这一家子当好笑的事情说了。
娑罗拿茶杯的手一顿:“土合凉太与妻子关系如何?”
“可好了,只有一位妻子无其他女人。”
娑罗杯子缓慢凑近嘴唇,抿一口,眼珠子挪动:“那他肯定很痛苦吧。”
“那可不,一边是心爱的妻子,一边是恩师,江雄主官想来也知道他为难,特意许他可以娶平妻。”
对江雄大悟来说那是恩典,对土合凉太服气不一定。
身居高位久了,就不会设身处地体恤下属了。也或许江雄大悟想过,但不在意。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增广贤文》里的这几句话很适合此刻的土合凉太,娑罗知道这是一个劝服的好时机。
能被江雄大悟那般看重,土合凉太的能力自然不凡。
娑罗挥手让秋下去,叹一口气。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是个聪明人的话,即便她不伸出手,也该知道走过来。
别怪她心狠。
有些关系,总得人自己去扯断。
要是某天他想起来背叛恩师,感觉悔恨不已怪在她身上怎么办。
娑罗笑笑,摇摇头,继续处理公务。
上田怜太许是把事情做烂做上头,也或许是着急,竟然把之前那联系塔塔国旧臣的臣子家属放跑了,消息传到江雄大悟耳里的同时,也传进了娑罗的耳朵里。
娑罗知道这事,立刻让人接手这些人。
作为那官员的家属,肯定知道不少事情。
死里逃生,那些个家属哪里会瞒,痛哭流涕什么都交代,恨不得把江雄大悟一块肉咬下来。
江雄大悟狡猾,什么证据都没留下,家属说的都只是以前见到的,从官员那里知道的。通信信件,一张没有。
二神京介感到可惜,对娑罗的意见是不要打草惊蛇,把人保护好,待来日一网打尽。
娑罗只瞟了二神京介一眼,淡淡吩咐:“明日开朝会,把他们都带上来。”
“还有,去给智子小姐透露风声,江雄大悟要放弃他的丈夫上田怜太,让她嫁给得意弟子土合凉太。”
二神京介刷一下抬头看娑罗,下一刻又低回头去。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