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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赠他余温(三)
    周应淮突然就有些不敢看江檀的眼睛,他抿了抿唇角,遮住了江檀的眼睛。

    他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别说这种傻话?”

    江檀没吭声,只是睫毛擦过他的手心,密密痒痒的。

    周应淮感觉到心口的某个位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坍塌下一个小小的弧度。

    只是他自认冷漠,于是自欺欺人,装作毫无察觉。

    郑珩知道江檀的存在,是因为周应淮的失约。

    整整一个月,郑珩都没见过周应淮。

    郑珩这个人好奇心重,见周应淮这么反常,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他上门去找周应淮,看见了穿着睡衣在厨房做饭的江檀。

    一股烧焦的味道从厨房里弥漫出来,郑珩皱着眉走过去,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就听见周应淮的声音,带着些冷意:“你来干什么?”

    “什么叫我来干什么?这就是你对好朋友说话的态度吗!”郑珩不高兴的看着周应淮,“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这房子买了,是准备住着到死,也不叫我过来瞅瞅?”

    周应淮看着郑珩这个样子就头痛,皱了皱眉,淡声:“家里还有人,你要是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家里有人’四个字,是多么稀奇。

    从周应淮嘴里说出来,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没什么区别。

    郑珩的第一反应是:“人,活的还是死的?”

    他刚刚问完,脸上被火熏得脏兮兮的江檀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显然是没想到家里有这么新的面孔,也没想到周应淮会临时提早回来,于是愣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周应淮。

    “这是.”

    “这是郑珩,”周应淮顿了顿,“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江檀点点头,抬手擦擦自己脏脏的脸,“我刚刚火开得太大,把菜烤糊了,我先上去洗个脸。”

    得到了周应淮的默许,小姑娘脚步极快的往楼上跑去。

    郑珩看着江檀消失的背影,叹为观止,“你的品味,怎么这么特别?喜欢脏脏包?”

    周应淮面无表情的看着郑珩,下了逐客令,“没事你就走吧。”

    “你别拦我啊,我还没和脏脏包说话呢!这毕竟也是第一次有女的出现在你身边,我不得看个热闹?”郑珩说完,作势掏出手机:“诶,对了!我要把孟彦西也一起叫过来!”

    “她年纪小,你们这样会吓到她。”

    周应淮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散漫冷淡,可是话语中的偏袒若有似无,让人无法无视。

    郑珩冲着周应淮挤眉弄眼,“哟哟哟,她年纪还小,会吓到,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周应淮说什么都不说,直接抬手,把郑珩推了出去。

    江檀收拾好下来的时候,郑珩已经不在了。

    小姑娘洗了一把脸,认认真真的换了衣服,还梳了头发,看起来白白的,香香软软。

    什么脏脏包,郑珩这厮完全就是在诬陷!

    周应淮眼神带着些许的柔和,看向江檀。

    江檀还在不自在的东张西望,好不容易才一步一挪,走到了周应淮面前,她仰着脸看他,开口,声音迟疑:“你朋友呢?”

    “他家里有急事,先走了。”周应淮顿了顿,又说:“你不用管他,他不重要。”

    刚刚才被推到门口的郑珩,此时用力打了个喷嚏。

    “艹!是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骂我!”郑珩不满的说完,又回头看了眼明园的大门,“周应淮啊周应淮,你小子也有今天!真是稀奇!”

    江檀见了郑珩没多久,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苏月。

    苏月是知道江檀和周应淮在一起的,二者地位悬殊,又是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很难不让人多想。

    苏月咬着吸管,若有所思了半晌,一本正经的看向江檀,说:“江檀,他分明就是觉得你见不得人啊!”

    江檀被这话说的心口一刺,低下头,搅着面前的冰淇淋:“是吗?他觉得我见不得人?”

    “不然还是能因为什么?”苏月头头是道的分析,“人都已经进了家门了,为什么会突然出去啊,我觉得,周应淮根本就没打算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他就是想把你养成一只金丝雀!”

    江檀听着,心中的巨石越来越沉,她声音染上了哽咽:“可是.他之前也和我说,想要我在他身边好好成长,好好进步”

    “那些话不过就是用来哄你开心的!”苏月对自己的想法十分认可,“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试试。”

    江檀问苏月,试什么?

    苏月说,你回去和周应淮说,你想要开店,你看看他什么反应。

    “我什么都不会,我能开什么店?”江檀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你行不行无所谓,重点是,你要知道周应淮的态度!他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想要扶着你往上走,江檀,有很多话没有落到实处,就不能当真!”

    苏月说到这里,一脸担忧地看着江檀,“你啊,你就是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周应淮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心思不知道有多深,他嘴里真真假假,你分得清吗?”

    江檀想告诉苏月,周应淮根本就懒得骗自己。

    可是苏月的话,无疑也是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江檀的心里。

    她难免胡思乱想,太年轻,又太在乎,于是很多时候都不考虑后果。

    当天晚上,江檀便和周应淮说:“我想开个店。”

    书房里,男人放下钢笔,漫不经心的抬眸看她,语调淡淡的,“什么店?”

    江檀没有想过,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听从了苏月的话,妄图试探。

    试探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江檀自问,大概只是想要知道,周应淮对自己,有没有一点上心。

    于是江檀低下头,声音变得更轻:“我也不知道开什么店,但是我想开个店。”

    周应淮朝着她抬手,让她走过来。

    江檀咬着下唇,走到周应淮面前,被后者拉进怀里。

    “明天我让赵杞帮你想想,让他给你列几个种类,你看看你想要开什么。”周应淮顿了顿,摸摸江檀的头发,“不错,有进步。”

    江檀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周应淮答应的太干脆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小声问:“什么进步?”

    “知道帮自己争取利益了,难道不算是进步吗?”周应淮不动声色的反问,眼中的笑意淡淡的,他说:“江檀,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想要什么,都应该要告诉我。”

    江檀没有自己想象中开心。

    他把结果告诉了苏月,苏月惊讶的说:“他就这么答应了?”

    江檀点点头,‘嗯’了声。

    “那有什么不好的?”苏月见江檀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笑着道:“总之,周应淮是个非常不错的金主,你跟着他,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江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晌,选择了缄默。

    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是啊,她想要的,周应淮大概率都会给她的。

    可是如果如果她的野心太大了呢?

    “江檀,你有什么可不知足?”

    她在心中这般想着,下意识将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苏月赞同的附和,没有察觉江檀的异样,她说:“是挺好的,檀檀,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檀心不在焉的回了明园。

    夜里她来了月经,一个人痛的面色苍白,找了半天,也没有在明园找到卫生巾。

    她的月经一般时候都是很准的,这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心事太重,有些提前。

    江檀打开手机,查了查附近的外卖,明园实在是偏僻,这个点什么都没有。

    江檀没办法,咬了咬牙,给周应淮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男人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什么事?”

    江檀问周应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周应淮语调微顿,之后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事?”

    江檀说:“家里没有卫生巾。”

    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的不行。

    周应淮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再度开口,清冷温淡:“除了这个,还要什么?”

    江檀说,布洛芬。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周应淮挂断电话,看向面前的郑珩和孟彦西,“我先走了,你们接着玩。”

    那两人正在打台球,球局进行到一半,戛然而止。

    “什么叫你先走了!”郑珩很不满,“你现在真是一分钟都坐不住是吧!周应淮,你这才刚来,你现在走是不是太不给面子!”

    孟彦西笑容温润,桃花眼晕着淡淡的揶揄,笑着说:“应淮这是家里有人,怎么还坐得住。”

    两人的打趣,周应淮没放在心上,拿起一旁的西装,起身便离开了。

    郑珩捏着台球杆,用肩膀碰了碰一旁的孟彦西,“看见了吧!可怕!”

    “可怕什么?”孟彦西好笑的看着郑珩,“我真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周应淮真是可怕啊!铁树开花,多吓人!”郑珩语调感慨,“你猜猜,这个脏脏包能在周应淮身边待多久?”

    孟彦西皱眉,无语的盯着郑珩,“你给人家小姑娘取外号干嘛?”

    “我是看她长得可爱。”郑珩摸摸鼻子,轻哼了声,“你还真别说,那天虽然看起来灰扑扑的,但是挺可爱的!”

    孟彦西挑眉,“是吗,那我下次有机会也见见,脏脏包我是说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鬼知道叫什么名字,周应淮跟藏什么宝藏似的,一丝风都不透出来。”

    “他什么都不肯说,是因为知道招摇对那个姑娘不好。”孟彦西说:“周家那些人,不会放过一个跟在周应淮身边,还让周应淮几次三番破例的女孩子的。”

    “破例?”郑珩纳罕:“什么破例啊?”

    “周应淮想给那个小姑娘开一个小生意,用的,是维熙集团的背景背书。”孟彦西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着郑珩,“所以你没事别叫别人脏脏包了,周应淮可是真的上心。”

    他上心的太早,自己没有察觉,可是作为旁观者的人,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江檀蜷缩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听见了脚步声。

    周应淮坐在她的面前,将卫生巾和药放在了她枕头边上。

    “起来,去把卫生巾换了。”

    周应淮说完,摸了摸江檀额头上的汗,“这么疼?”

    江檀说还好,不是很疼。

    小姑娘撒谎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掩饰。

    说不疼,可是脸都白了。

    她拿着卫生巾起身,去了一旁的盥洗室。

    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之后,小姑娘红着脸走了回来。

    周应淮说,“被单弄脏了,你晚上先和我去主卧睡。”

    江檀说没关系的,这样也可以睡。

    她说的很坚定,一边说,一边还往后退了一步。

    周应淮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出了实话,他说:“我怕你晚上晕过去,你和我睡,我比较放心。”

    江檀在这句话中,品味出了很多关于关心和在乎的情绪。

    她的心鼓鼓涨涨的,在这个痛得要死的日子,感受到了一丝丝不能为人说道的快乐。

    周应淮的房间和周应淮这个人一样,气质淡漠,简单的冷色调,床头的灯光也偏冷调。

    江檀躺在床上,听见浴室的水声,心中难以安定,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周应淮洗完回来,便看见江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披散在灰色的被单之间,难掩发丝寂寞。

    她眨眨眼,看着自己,说:“我有点困了。”

    周应淮扯扯唇角,笑容平淡,“那你为什么不睡觉?”

    江檀说,不想睡,我想等你一起睡。

    周应淮在江檀身侧躺下,将她抱进怀中。

    他的手贴在她冷冰冰的小腹上,不动声色,“吃药了吗?”

    “吃过了,所以现在不痛了。”江檀小心翼翼的更贴近周应淮一些,她自以为动作隐秘,其实所有的举动,都在周应淮的眼皮子底下,清晰明显。

    周应淮只当作没有看出来。

    他听着江檀碎碎念,江檀说:“我觉得你的房间比我的大。”

    “那怎么办?我们换一个?”周应淮说:“那不是不行,你住的时间会比我久,以后主卧让给你。”

    江檀连忙摇头,拒绝道:“我才不要,你这个房间太丑了,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

    江檀说完,气氛有一瞬的安静。

    江檀低着头,看着周应淮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她露出一抹失落的表情,“我开玩笑的,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喜欢这种东西,对周先生一文不值。”

    周应淮想,小姑娘还是能教会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上次说你想开店,我这些日子帮你评估了一下,我觉得留学机构不错。”周应淮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他说:“我会让维熙集团的律师来和你说说开留学机构要注意的地方,以后,你可以专心做这个。”

    江檀什么都不想做,她太年轻了,还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不明白什么叫未来,不明白什么叫谋算。

    她对于周应淮口中的留学机构,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夜晚的氛围缱绻,很多平时问不出口的话,这一刻,突然就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说:“周应淮,那天我看见你的朋友了。”

    “嗯。”周应淮想了想,才想起江檀说的是谁,“你说郑珩啊?你不用管他。”

    “可是,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江檀轻声说:“你的朋友,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周应淮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郑珩重要吗?

    对于周应淮而言,几乎没有人的位子,可以放在‘重要’的位子上。

    江檀口中的重要,分量太重。

    “周应淮”他不说话,江檀却还是轻轻喊他的名字,她说:“可是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那些你生命中的人,不管是谁,每一个,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

    江檀在周应淮的怀中翻身,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仰着脸看他,一瞬不瞬,“你为什么不想你的朋友见到我,是因为觉得我.见不得人吗?”

    最后几个字,哪怕是已经在刻意的维持平静,但还是听得出颤抖。

    周应淮看见江檀泛红的眼睛。

    她强忍着眼泪,还在执拗地看着自己,重复道:“周应淮,我见不得人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难道不是吗?”江檀细细鼻子,“就算是情人,也会带出去见见人吧?长得漂亮的女人,不该是给你争光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应淮捏住了下巴。

    男人的表情冷而沉,他微微敛眸,看着江檀:“江檀,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你最好也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轻贱的话,你轻贱的不止是你,还有我。”

    江檀本以为,周应淮是生气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江檀在明园看见了郑珩。

    不仅是郑珩,还有另一个相貌温润的男人,一双桃花眼,笑容带着温煦。

    周应淮的手扶在江檀肩膀上,“这是我的朋友,郑珩,孟彦西,这是我的女朋友,江檀。好了,你现在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