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房回来,医师检查过,只是一时的心急绞痛,并未动了胎气,稍加休息不碍事。
少勤躺在床榻,幼章身旁服侍,听着这个话才算松了一口气。
葛老太太堂外听着,摒了门外一众侯着的人,对葛璇道,“别整日在外不着家,你媳妇现没事了,进去看看罢。”
老祖宗脸色不顺,他自然看出来了,一时不敢多言,听话进了内屋。
戴二夫人看这形式,知道一时半会老祖宗是要找葛琳算账的,别的话不敢插手,心里没个主张,想进屋内找大儿媳,又想着此事已牵扯到她家里的妹妹,她此番行为也是想找法子开脱,就是不知道是否已经知道了方才在四房里的事,知道了又是要闹一番,自是骑虎难下,瞧着这小儿子也着实是不争气,但又委实怕老祖宗要动狠手,心疼得很。
心里想着,屋外有人来,丫头喊,是二老爷来了。
葛忠珂进门,老祖宗喝茶的茶盏盖了个侧翻,好大的气,倒吓着了刚回府的他。
只听葛老太太开口,“老二,既然你回来了,那跟我先去老宗堂罢。”又对身边的人说,“把大房里几个公子哥儿也请来,家里的能来的一个不要少。”
葛忠珂看这情景,自是称是,回头看了小儿子一眼,门外有风声听了两耳朵,如今知道多半是这葛琳闹了不少事,都到了动家法的地步。
听到开宗堂,戴二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喊了葛忠珂一声,“老爷。”
葛忠珂本是一身杂事诸多,叹了一口气,喊她身边服侍的嬷嬷,“扶夫人进去歇歇。”
葛琳看着,老祖宗眼睛贼精,前头四房里都那样说了,聪明人也就过去了,多少没有知晓,她偏偏这样较真,这可如何是好,随着往老宗堂走的路上,拉了身边的小厮,悄悄说,“快去小谢山亭喊三叔。”
书童哎了一声,找着机会偷偷溜开了。
宗堂大开,两房和偏房的人都在侯着,葛琼早擦了庙背等着一行人来,站在正门,朝葛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祖宗一脚踏入,对葛琼说,“琼儿,把你祖父的半丈木给我提来。”
葛琼看了葛忠珂一眼,葛忠珂见老夫人模样,也只能朝他点头。
葛琳方一脚迈进,老太太平地一声惊雷,“跪下。”
葛琼捧来半丈木,有红布遮掩,给她揭开,老祖宗提起,重重敲在地上,只喊葛老太爷的名字,“孝意啊,你素来信奉严谨公正,处事无有虚礼权势之分,先帝在时,与你大殿争执,还要敬畏三分,今日,家门怎样不幸,竟出了这样一个混账东西,将你的忠义仁孝统统丢了一个干净,公然无视葛家家风六十七礼,是要气煞我呀!”
葛琳跪下,暗道不好,按说府里几百口人,总有老祖宗管不到的地方,做混事也有不少,虽没有他这般闹了开来,但从没有开宗堂请家法的道理,这是要拿了他来以儆效尤啊。
葛忠珂见老祖宗是动了气,说道,“母亲息怒,不知琳儿他是犯了什么事,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葛老太太喝葛琳,“你自己来说。”
葛琳无法,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四房里靠墙根那处有块破落宅子,先前住的姑娘出了阁,也换了地,这处就没怎么收拾,又有四房几个爱事的少爷保着,此地便成了几个公子哥私底下玩乐的地方,哪知道越玩越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房里的人不仅开始邀了他房的兄弟,竟还邀了外面的朋友,长此以往,便花天酒地了起来,维持三四年,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葛琳今日去,是听六房的小五葛熹吆喝,说庆大哥哥几个请了两个朝天楼的小馆,水灵模样,会弹琵琶能唱秦腔。
葛琳当时是推辞了,白老夫人寿宴不好如此大加放肆,葛熹却说,“哎,琳二哥哥,就因为是寿宴,今儿来的人才不少,他们在西面已经铺好了桌局,就等着大赌两把,你我二人也不能扫兴啊。”
葛琳听了更觉不能去,摆了手就要走,就听葛熹说,“这样的怂胆子,有什么事我家里才要拿我开涮,你就是去瞅个两眼,也不是与他们赌上一两把,到底不会发现的,况且那两个小阾是刚刚从南边要过来的,模样身段好着呢,你去看一眼,大有裨益,准保不吃亏。”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他的心思,当时脑热就跟去了。
到了地,确实另开了一间厢房给几个阾儿唱曲,他们吃着酒,可外面赌面大,实在热闹,一时就吸引了人去了大半,他们外面吵,葛琳屋内都能听清葛熹扯着嗓子喊,“莫急,哥哥们,我这就让人回去拿钱。”
这样吵来,他看着两个唱曲的,食髓无味,有同行的哥儿看出葛琳的面容,喊,“要不来个绝活,这光唱哪里来的意思。”
葛琳饮了这杯酒,只推了,“哎,也不必,你们听罢,我出去先。”
他走到门口,被葛熹拉了回来,“琳二,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推了他的手,“快放手罢,我出个恭,一会回来,放心,就在屋内等着你一道去前头。”
他一趟功夫回来,眼见着大老远有人在树那头走来,看了两眼,像是白老夫人身边的大嬷嬷,另一位瞧去似是他家的周管家,他一时心奇,这二人怎就来了,不在前头陪客作甚。
见走着近了,才恍然大悟,这恐怕是有人泄了风声,今他们捉人来着,捉得是自家人也就算了,可这屋子里偏偏大半又不是。
他弃了跟着的书童,眼见前去通知已来不及,人群逃不开,只跟书童说,“快去告知小五爷一声,有人来找地了,让他自个儿想法先溜罢。”
他反道回去,见两面竟然都被人围得死了,当下便知道,这是彻底闹得大了,一时只能翻了墙躲了这劫。
他现如今是老实说了,只盼望老祖宗看在他并没有明面上丢了大房里的脸,能饶了他一遭。
哪知老祖宗听了,气不知消没消,拿起那几斤重的半丈木重重砸在了他的背上,一连砸了他两下,只砸的他眼晕。
身后无一人说话,兼都缄默无声,老祖宗长恨,“我打你两下,是要你明白你两件事,一打你惘顾家法圣贤,不明白侯门将士能够世袭之家无骄奢淫逸的道理,竟然是为贪得一时快活,有过赌钱败家的恶习。二打你,事到临头,堂堂七尺男儿不仅无有担当的勇色,遇事半分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风度不在,是拿一介闺阁女儿替你挡事亦有损你君子礼仪之下的二榜进士的功名,这样的行为准则倘若日后带去官场朝廷,只恐败坏的就不单单是我葛家一门的荣耀了。”
老祖宗连砸两棍,心内火气暂消,身旁的葛忠珂气却不打一处来,他这么多儿子,只两个嫡出的儿子中这二儿子有出息,如今看来也不过一回事,只恨铁不成钢,接着老祖宗的家法棍在手,“儿子啊,你糊涂啊。”
只又砸了两棍,葛琼伸手拦下,“二叔且住,葛琳纵然有错老祖宗也罚了,你打也无用,他是一时年少,真事无清,而后还是有个教训的。”
葛琳当机立断,二两棍子皮外伤,他跪倒在宗堂,拖着葛琼的手,只装强吊一口气说,“父亲老祖宗的意思我明白,是我理亏,也对得起这两下实棍,大哥不必拦,我心里有愧,家中上对不起先祖兄长,下没有给兄弟子侄引个好头,不配这虚岁的长度了,日后出门在外总是会守着这个礼,不叫家里兄弟姐妹失望。”
葛忠珂见他面容,这二儿子从小娇惯,皮薄肤嫩,他打去等会回去也不好交差,只心里也气不顺,“老祖宗,就让他跪到天明罢,凡事你处理,儿子这就退下了。”
葛忠珂甩袖亦说,“熙儿昭儿没得你的样子,你总该知道归咎。”
嫡庶自是有别,葛二老爷这是在几个庶子面前给了他没面子,葛琳低头,深深受了。
这头,葛琳身边的小厮走到小谢山亭脚下,有从山上下来的门童回话,“三老爷说今日月忌天,不宜出门,概不下山。”
这下子急坏了已在山下等候多时的小厮,“我是有急事找三老爷,我家公子的事你说是没说。”
那门童站定,不为小斯所动,“我们家三老爷还有一句话托我带给你家公子,他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早晚要知道。况这几棍子的皮肉痛我年前替他先尝过好几回,总之——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