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
电话响了一声就通了,那头的傅厌辞声音里带着一丝惺忪的沙哑,似是刚刚睡着,“你在哪儿?到医院了吗?”
“傅厌辞!”
紧紧的攥着手机,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叶梨沉声问道:“去年爸爸去世的那天,你去过他的病房,对吗?”
那头沉默片刻,似是想了一会儿,“对。”
“为什么?”
漆黑的电脑屏幕里,叶梨能看到自己眼眶发红的影子,“你为什么会去医院?你跟爸爸说什么了?为什么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女孩儿一连好几个为什么。
傅厌辞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从床上坐起身来,“阿梨,那天路过,我看到医院楼顶的红十字,想到爸爸在医院,所以上去看看他。”
“我进门的时候,他示意我别吵醒妈妈。我们只说了几句话,我就走了。”
那天的晚些时候,他才得知,叶暮深去世了。
为此他还去过叶家别墅。
入目处一片雪白,花圈鲜花挽联比比皆是。
豪车来往不绝,可车上的人放了东西,面对兰姨留下一句“请叶夫人务必节哀”,连门都不进就走了。
想去看看她是不是哭肿了眼。
还想跟她说,阿梨你还有我。
可一想到他并没有那样的资格,他才转身离去。
及至第二天,得知黎雪卿在急救室门口晕死过去。
他的探望只是小事一桩。
而那时的叶梨,一边要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一边还要照顾生病的妈妈。
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兰姨可以暂时依靠。
可很快,公司破产,债主登门,叶梨要面对的困局一个接一个。
不止叶家别墅,她连唯一能短暂依靠的兰姨都留不住。
似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傅厌辞沉声道:“阿梨,只是一件小事,所以我才没跟你提。”
“那……你跟爸爸都说什么了?”
女孩儿声音悲戚,傅厌辞当即起身,“阿梨,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不用!”
叶梨声音清冷,“傅厌辞,我不在医院。我……晚点我再跟你说,你先告诉我,你跟爸爸都说什么了?”
西装穿了一半,傅厌辞顿住。
结婚至今的一年里,傅厌辞不止一次的想起过当时的事。
如果换做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那么清醒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想握着阿梨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阿梨我爱你!
可他进门的那一刻,躺在病床上的叶暮深满目不舍的凝望着睡着的黎雪卿。
甚至在看到他的时候摇头示意,让他不要吵醒她。
“傅……傅爷……”
“叶伯父,您叫我厌辞就好!”
“厌辞……”
从晕倒到住院,不过一周的功夫,从前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的男人像是被夺走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虚弱憔悴,瘦到皮包骨。
不知是因为虚弱的没有力气。
还是因为不想吵到黎雪卿。
叶暮深说话时是气音,“厌辞,谢谢你来看我。如果可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伯父您说!”
“我……应该没多少时日了。厌辞,伯父是看着你和阿梨,赫臣,你们一起这么多年的。虽然伯父从来都没有特别关照过你,但是,能不能请你看在周家,看在你姐姐的份儿上,帮我照看一下阿梨?”
提到最爱的女儿,叶暮深眼里一片晶莹。
他不担心黎雪卿。
他的妻子,他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了解。
哪怕他走了,她备受打击承受不住,可为母则强,就是为了阿梨,她也会好好儿的。
等到阿梨大学毕业,等到她嫁给周赫臣,等到她有了孩子……到那时,黎雪卿大概才会一点点憔悴萎靡,直至枯萎凋零。
可那时,阿梨已经长大了。
他的阿梨那么懂事,像苗圃里的太阳花一样,让人看一眼都高兴。
等到妻子因为思念他想去奈何桥上找他的时候,阿梨一定会照顾好她,不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等到了那一天,无论是他的小雪,还是他的阿梨,她们都会好好儿的。
这世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会彼此照顾好对方。
他就是死也是放心的。
所以当下,他的阿梨是重中之重。
“厌辞,拜托你,好不好?”
叶暮深目光祈求。
“我答应你!”
傅厌辞点头,“伯父,我保证!这一世,只要我活着,我一定护阿梨平安无忧,让她和叶伯母都好好儿的。”
都说人快要死的时候,灵魂已经提前一步出窍了。
傅厌辞不知道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还是因为他那句话让叶暮深察觉到了他隐晦的情愫。
叶暮深眼睛一亮。
整个人像是精神了些似的,拉着他的手问道:“厌辞,你,你对阿梨……”
“伯父,我喜欢阿梨!喜欢她很久了!”
许是觉得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傅厌辞回握住那只因为生病而格外干瘦的手,许诺一般沉声说道:“未来,如果阿梨嫁给赫臣,那我祝福她,我会以小舅舅的身份守护她,照顾好叶伯母。如果……”
想说如果事出万一,阿梨没有嫁给周赫臣,那么,这一次他绝不退缩!
可一想到和周家的这门婚事是叶暮深和黎雪卿相看了这么多年,又殷切期盼了这么多年的。
他不能让叶暮深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
傅厌辞终还是没说,只郑重承诺,“总之,您放心,阿梨一定会好好儿的。叶伯母也是!我会照顾好她们!”
“好!好……”
仿佛一下子没有了后顾之忧,叶暮深满目欣喜。
哪怕说话时气若游丝,可他眼里的欣慰令人动容,“厌辞,倘若真有那一日,你做了我的女婿。我会很高兴的!”
“厌辞,谢谢你!”
叶暮深郑重道谢。
于叶暮深而言,傅厌辞是周家晚辈的身份要模糊的多。
别说他,就连周锦瑞这个该被傅厌辞喊姐夫的人,见了他都是怕的。
女婿也好,小舅舅也罢,得了傅爷的许诺,他的阿梨,还有他的小雪,往后余生都会平安顺遂。
于傅厌辞而言,如果终其一生他都没办法说出那句在心底藏了数年的“阿梨我爱你”,最起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
在那一刻,两个男人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
而这一刻,面对叶梨,傅厌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告诉她,在你对我还无感,在你还是周赫臣未婚妻的时候,我就觊觎你了。
告诉她,我把这份觊觎告诉了你爸爸,在他将死的时候?
“阿梨……”
晦涩难言,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傅厌辞沉声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当面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