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吴王深刻地体会到,莫修谨这个聪明又狡诈的男人,做同伴时的帮助有多大,做敌人时就有多烦人!
他对莫修谨的杀心,甚至一度超过了凌墨萧。
他还是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斗,这个男人,竟然利用他的信任,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吴王的属官都劝他,先登基,只要登基大典一办,他就是君,凌王就是臣。
吴王当然想登基,可因为莫修谨离开时,将他殺君的消息传遍长安,且带走了圣旨。
他只有诏书没有圣旨,百官之中有一半支持他登基,这是为了尽快稳定朝局,官员最怕的就是朝廷动荡。
而另一半却坚持称要等皇上葬礼之后新帝再登基,而大夏有规定,皇上殡天,必须所有皇子都祭拜之后,才能下葬。
也就是说要等凌王赶回长安奔丧,皇帝入皇陵,然后新帝才能登基。
如果没有那道圣旨,吴王有理由以凌王正在打高丽,回不来,等打完之后回来到皇陵祭拜,也合规矩。
可现在他这么说,是说服不了百官的。偏偏就在这时,幽州的缴文发来,凌王以清君侧之名,为父报仇,攻打长安。
吴王大惊,直呼不可能!若凌墨萧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赶长安,他早就在接到皇帝的秘信时就赶回来了。
凌墨萧正和高丽激战,幽州哪里有兵来打长安?这是幽州放出来的假消息,就为引起恐慌,让长安大乱。
但很快,吴王接到密报,凌王确实还在高丽战场,但这清君侧的缴文是凌王妃发的,至于幽州的兵力。
是他们估算错误,凌王打高丽,用的是海军和自己的亲兵,而之前打北疆的那支军队,留守幽州。
如今由甲四将军带领,正式发兵长安。
吴王彻底慌了,他很是愤怒地质问,凌王妃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发檄文?有什么资格指挥幽州军?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回答他,反正现实就是,檄文已经传遍天下,幽州大军正往长安飞驰。
吴王再不做决断,就真的兵临城下了。
吴王的反应其实也很快,他能跟太子斗这么久,自然不是蠢人。
他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凌王妃虽然也表现过超出普通女子的才华,但那完全跟政治斗争没关系。
她医术超群,擅长经商,喜爱美食,因出身平民,对底层平民特别优待。
凌王远征那两年,她甚至在北境士族的压制下,坚持广纳流民,硬撑了两年,让幽州不仅没有被士族架空,还变得更好。
之前吴王听说了这些,也只是赞一句,看来凌墨萧当年坚持娶一个农女,也是有点眼光的。
并且他觉得凌王妃守住幽州,对他更有利,烦恼的是太子,所以对派人到幽州打探实情这事,他也不慎在意。
一个边关老城,年年写折子向皇上哭求军资,也就在平民和商人眼中,会觉得那解里繁华太平。
但在士族和勋贵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而现在,那个跳梁小丑竟然敢跳到他头上来!
吴王当即决定,先登基称帝,占了大义之名,不管幽州做什么,他都能将其打为反贼。
他用铁血手腕,很快将禁军首领换成自己的人,凡是反对他称帝的,或杀或抓,用铁血手段让朝堂没有反对之音。
为些有几个老御史酸儒当朝撞柱,大骂他先帝尸骨未寒,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也有骂他殺君殺父,必遭天谴。
吴王冷笑不止,天谴!若真有那东西,每一任帝王上位,也就不会杀得尸山血海了!
长安爆发了继太子逼宫后,最混乱的一段时日,皇城内部杀得城墙根染血,护城河腥臭。
百官这才认清,吴王之前的仁厚都是装的。
也是,一个连父亲都杀的王子,又怎么可能仁厚?
可认清又能如何?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其实都只想太平地活着。
若凌王能尽快回长安平定混乱,那肯定会有人反对吴王登基。
可凌王赶不回来,谁也不确定,吴王的刀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
很快朝堂上没了反对之声,有一些纯臣选择告病,更多的是明哲保身,不参与这夺嫡之争。
吴王终于登基,以新帝之名,御驾亲征,登上长安城墙,准备反击幽州军。
消息传到幽州时,沈冬素依旧很镇定,对她来说,杀吴王还是杀新帝,压根没区别。
就算幽州军在世人眼里,由清君侧变成造反,同样没什么差。
只是有时候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当初嫁给凌墨萧,只是为了能光明正大行医,能开医院,收女弟子。
没想到几年过去,自己竟然要当一回‘反贼’,人生啊,果然是处处有惊喜。
敌人也好,命运也好,永远不可能按你预想的做。
呃,现在不是做‘哲学家’的时候,照顾着因长牙发烧的龙凤胎,还要时时反馈甲四大军回报的消息。
另外沿海线的防御又加长了,倭军的第二次偷袭竟然是从济州岛上岸的,要不是姜宏在济州建海上钱庄,同时建的灯塔和瞭望塔。
差点就没发现倭军偷袭,若让倭军成功登岸,杀进济州城,沈冬素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幸好我们守留的海军早有准备,迅速发兵济州,用鱼油火器将偷袭的倭军全部杀死于海上。
在幽州多年的沈冬素,感觉自己已经总结出经验,那就是当你觉得有小麻烦的时候,大麻烦也会立即赶来。
就像她生孩子的时候鞑子攻幽州,这才要打吴王,倭军就来偷袭。
偏偏身体一直很健康的龙凤胎,一起发烧,她已经三天没睡一个长觉。阿沅姐住进王府,帮她照顾龙凤胎。
唯一的好消息是,终于联系上凌墨萧了,她将长安发生的事详细述叙之后,凌墨萧传回消息。
他会尽快赶回幽州,只是如此一来,灭新罗和倭国的计划要推迟了,至于高丽,他已经攻下高丽王庭。
杀了高丽王,只是有一部份高丽皇室,逃到了新罗,只要我们一撤军,高丽皇室绝对会另立新帝。
也就是说,这一仗凌墨萧已经赢了,可对他来说,赢的很不甘心,只能算半高丽打的伤筋动骨,离灭国还差一口气。
若再给他三个月时间,他一定能半高丽彻底灭国!可惜,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长安发生动乱。
庞先生等人到是对这一仗打的很满意,高丽虽小,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这一战我们的新武器、战舰,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还这是幽州准备不充足的情况下,他觉得暂时撤军,不光是给高丽喘息的时间,也是给我军发展的时间。
等下一次再攻高丽,我们会完全占据主导地位,以势不可挡之势,彻底灭了三个岛国。
庞先生很怕凌墨萧回晚了,介时就算甲四打下长安城,没有凌王入主长安,吴王不管是南逃去江南,还是窜逃入蜀,战事都会拉长。
现在四方蛮夷之国都打不完,怎么能浪费兵力内战?
凌墨萧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不同意全军撤离,这样一来,我们就白打了,甚至是帮高丽王室清理了叛军。
陈黎主动请缨,带兵留下来继续追击高丽皇室,驻军高丽王城,守住已经打下来的领土,等待王爷回来。
凌墨萧同意了,他无比心急地赶回幽州。
比起庞先生担忧吴王被甲四打败后,会逃离长安城。凌墨萧更担心的是,他狗急跳墙,派人到幽州伤害冬素母子三人。
之前他听说施姑姑行刺之后,后怕不已,一想到冬素和大宝小宝,不知会面临什么危险,他既担忧又懊悔。
都怪自己思虑不同,也怪自己轻敌,觉得太子和吴王的内斗,短时间内不会波及幽州,没想到事情都赶一快了。
凌墨萧以急行军的速度,日夜兼程,两天两夜没合眼,在冬素抱着因发烧难受而哭泣的大宝时。
凌墨萧一身戎装,头发凌乱,下巴上都是胡茬,眼中布满血丝,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凌王府。
沈冬素以为自己很镇定,只是不知为何声音有点发颤,大宝一直高烧不退,这孩子又爱闹,她好怕会高烧惊厥。
小宝在阿沅姐怀里,可也没有睡着,一直痛苦地吭叽着。
她觉得自己光是当母亲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而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依靠着她。
而现在,她能依靠的人终于回来了,她卸下了强装的坚强,声音微颤地道:
“你回来了,快去洗洗,来哄哄大宝,他最听你的话。”
凌墨萧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是太久没合眼了吗?幸好,你们都平安无事。
他一把扯下风尘仆仆的披风,摘下满是汗渍的头盔,取下腰中长安,连铠甲也没卸,就那么走到冬素面前。
他想将冬素拥入怀中,可看到旁边的阿沅姐,忍了下来,而是抱起大宝。
发烧的大宝睁开红红的眼睛,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愣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这个人是谁?
等想到这个人是父亲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委屈,接着‘哇’的一声,抓住父亲的头发,哭了起来。
沈冬素忙从阿沅姐怀里接过小宝,小宝早就向凌墨萧伸着手,哭声像小奶猫一样。
凌墨萧一手抱一个,也不知怎么哄,只一遍遍地说着:“别怕,别怕,爹爹回来了。”
说来也怪,闹了许久的龙凤胎,竟然就那么在凌墨萧怀里睡着了。
甚至因一通哭闹发了汗,烧也渐渐退了下来。
沈冬素和阿沅姐忙给龙凤胎擦身子、换衣裳,凌墨萧自己也去净室洗漱,但一直没有出来。
阿沅姐陪龙凤胎睡到隔间,冬素去净室一看,凌墨萧已经靠在浴桶上睡着了,水已经变得冰凉,他恍然未知。
沈冬素本想拿毛巾为他擦擦脸,等看到他琐骨、胳膊上的新伤口,不禁鼻头一酸,眼眶发热。
我们这一家四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她伸手才碰到凌墨萧的脸,凌墨萧瞬间惊醒,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差点就将她人甩飞。
等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高丽战场,而是在幽州家中时,忙起身向冬素道歉:“对不起,没伤着吧?”
沈冬素摇头道:“没事,你快起来我给你上药,吃点东西睡一觉,万事明天再说。”
沈冬素为他上药的时候,他拿过一盘宝宝们的辅食饼干吃了起来,沈冬素失笑:“明天给你烤蛋挞,厨房在煮面了。”
凌墨萧含糊地说了句:“赶路没好生吃过饭。”
夫妻俩都知道对方很辛苦,所以从不抱怨自己有多辛苦。
冬素没有埋怨他在高丽失联,长安动荡,小盼哥差点死了,她不得不发檄文,派甲四领兵去打长安。
也没抱怨海军巡逻不当,差点让倭军在济州登陆。孩子生病她有多辛苦,同样吃不好睡不好……
凌墨萧更没有说,自己在高丽战场有多凶险,几次历经生死。为了尽快赶回来,他一路都没合眼,只在马背上啃了几口干粮……
因为不管自己经历了多少艰辛,在看到对方时,只有心疼对方,哪里还会埋怨?
药上一半,凌墨萧的鼻音就重了,他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片断式睡眠,当厨房的面端过来,他又瞬间清醒,三两口吃完一碗面。
又要去看龙凤胎,一听阿沅姐陪着,只能打消计划,压根没像冬素说的,先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而是立即召集留守的官员,问清长安那边的局势,安排留守幽州的兵力。
又和莫修谨长谈一番,决定明天一早便亲自到长安主持战局。
沈冬素心疼地道:“你休息两天,养好精神,再快马追甲四也来得及。”
凌墨萧摇头,满脸痛惜地道:“长安一战,会死很多百姓的。早一日结束,百姓早一日太平。”
还管是打北疆还是打高丽,凌墨萧脸上都没出现过这个表情。
跟沈冬素一样,总觉得那火药也好,鱼油也好,杀外敌时丝毫没有愧疚之感。
但一想到用在汉人同胞身上,还是因为内乱,便觉得愧疚不已。
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不让更多的百姓受到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