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云一直在替传武一事奔波,虽有修《秘魔残血剑诀》与《秘魔舍身剑诀》,却只限于缔结法种掌握两道术法,并未潜心修行,而是以真气功法为主。
其修为亦不高,在四月之前,累计不过十二三年道行,同属于养气未入门;直到道争幻境中,分润三十二年人道气运,方才一步跃入养气大成。
按理说,燕青云奔波数月,南奕该让其也留在南山县,先潜修一段时间才对。
奈何其所修功法,皆《秘魔剑典》残篇,缺了夺命剑、索灵剑不成体系不说,还缺了最关键的《秘魔种剑真法》,不仅不能凝练替命剑胎以施展舍身剑,更是没法破境蜕凡。
如此情况下,要么完全不考虑蜕凡修行,先将就着修;要么,便更换功法,散功重修。
只是散修功法本就难寻好货,再加上燕青云乃剑修出身,确实适合秘魔剑宗传承,南奕便想着让燕青云同去瀛州岛,看能否择机立些军功,以军功换取《秘魔种剑真法》等传承。
至于宋忠,则是因其受了凤凰传承,却在修了真气武道后,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
宋忠此时,体内虽仍旧是凰族血脉,却基本上保持人形。
真要说道,可以说宋忠此时状态,乃半妖。
此去瀛州岛,与海外妖魔打交道。
这些海外妖魔,至少半数,都是由人化妖,被迫沦为诡妖;而剩下半数,所谓先天妖魔,大抵也都是修士所化诡妖之子嗣。
若带宋忠去瀛州岛,一旦宋忠在海外妖魔面前亮相,有可能引得妖魔嫉恨,也有可能令心沐王化的部分诡妖,妖心浮动。
杜衡并未明言说让宋忠同去瀛州岛。
可他登场之时,除看向南奕外,只特意看了宋忠一眼。
许是出于尊重,杜衡并不过问南奕会带哪些人同去。但南奕看出杜衡的言外之意,亦不得不考虑,是否携宋忠同往。
宋忠修为,因其受了凤凰传承,已非修士体系。不过同阶对应下,同样分润有人道气运,且还多啃了一口「罪人道」的宋忠,大约有着四十七年道行,还比燕青云略高一线。
这等实力,在弱肉强食的海外,自然是不入流。
不过去了瀛州岛后,南奕又没打算让宋忠、燕青云独自行动。跟着大部队的情况下,倒是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才对。
毕竟,宋忠状态特殊,真到了瀛州岛,若能借此分化海外妖魔,杜衡亦会留心护持宋忠。
而且,南奕有些不放心宋忠待在楚郡。
虽然宋忠、裴清雪,如今都是半妖,状态相仿。但裴清雪乃裴家千金,出不了什么问题。
而宋忠,孤身一人,在陶知命离去后,虽然正常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却终归不是特别的安稳。
所以,思虑再三,南奕终是决定,与宋忠、燕青云,同去瀛州岛。
他随手施为,取河中之水,以广寒冰焰炼作冰制器皿;接着隔空摘得岸上青梅,以法力炮制,开始煮酒。
然后,南奕邀宋忠等人坐下饮酒,商议此事,征询几人意见。
…………
却说杜衡此人,施展「坐忘游」,就似化作一股念头,前脚刚从南奕等人眼前消失,后脚便又出现在陶知命附近。
当然,这是在杜衡自身的时间感知中,才是从南奕眼前,一步跳跃到陶知命身旁。
但就外界他人的认知中,杜衡施展「坐忘游」,遁行虽远,却也花费不短时间。
此术,立足于灵犀转移,可无视时空,瞬间传送——无视自身时间流逝,以及外界空间远近。
然后,传送所往,得有关乎自身之心念——倒是不要求彼处有人正念着自己,但也得自身存在为彼处之人知晓才行。
最后,坐忘仙门的术法神通,以「坐忘道心」为基。若「坐忘道心」修持不足,其它坐忘之术便得悠着点施展。
以「坐忘游」为例,就是传送所往不能太远。
若把握不准分寸,贸然「坐忘游」,妄想一步跃至极远之处;或者说运气不好,想传送到某人身边,结果某人刚好去了极远之处,都会使坐忘弟子,就此神隐,于世间绝迹。
所以一般来说,虽然「坐忘游」可无视时空,但坐忘弟子遁行之时,都会主动将长途遁行拆成数个中途遁行。
言归正传,杜衡施展「坐忘游」,出现在陶知命附近不远处,赫然是与陶知命相熟。
他正是此前有给陶知命写信带话,说起过离皇有意召见南奕进京觐见的京中友人。
杜衡看向陶知命,说:“我已见过南奕。你二人,当真是在玩火。”
陶知命正在看《极乐宝鉴》。见杜衡赶来,他将书放在一旁,笑道:“好玩呀。反正是修行大世,火烧得越旺,最终凝聚的道果,才越强。再者,修行之路,道阻且长。若黄阶不能无敌,玄阶如何登顶?”
“一道难容二主,你也不怕走到最后,他与你争道。”杜衡瞥了眼陶知命脚下,除去《极乐宝鉴》外,尚有许多宫闱艳情。
很显然,陶知命虽将诚友书店留给了南奕,但某些藏书,却是一本没给南奕留。
“除非我俩都晋入天阶,欲登至境,否则却是斗不起来。毕竟,我修一元,他走万相。”对杜衡所言,陶知命不以为意。
正如阴阳仙门分了双修派与清修派,无相仙门,亦分了两条路线,即一元派与万相派。
一元派,以一元破万相,号称一元之下舍我无相。陶知命修唯我之道,一剑破万法,正是一元派路线。在其晋入天阶前,无相仙门内部,会与陶知命道争者,皆是一元同道。
而南奕,虽暂未想定道途,但其开辟真气武道,衍化教派,多半会走上万相派的路子,即独掌万相赐尔无归。
大略来说,就是重在广博,不管他人走怎样的路子,万相派修者,都能走别人的路,让其无路可走。
当然,不管是「一元之下舍我无相」,还是「独掌万相赐尔无归」,都是修行追求。
要想当真达到此番层次,不仅需要稳步修行,从玄阶往上,更是需要把同道中人全部挤掉。
所以仙门正道,才会是玄阶易成、地阶难入。
盖因先修之士占道堵位,并不会给后进修士腾位置共同修行。
便是天骄如陶知命,玄阶登顶后,亦发现自己再往上走,恐是寸步难行。
不过他主动跌境,重走修行路,到得今日,已成功摘得轮回法理磨砺剑峰。
轮回帝君虽早已陨落,但终究曾是天阶仙神,其遗世法理,实有天阶本质。陶知命潜伏十载,于南天城摘取轮回法理磨砺剑峰,岂能不利?
这一次,他要凭手中之剑,于地阶一路道争得胜,登顶地阶,剑指天阶。
不过在此之前,陶知命得先破境筑基,晋入玄阶才行。
早已将筑基进度卡在最后一步的陶知命,冲着杜衡长笑道:“道友,请助我修行。”
陶知命之所以卡着最后一步不筑基,生生等到了今日,正是为了等杜衡。
事实上,如果没有南奕横空出世,没有瀛州岛忽起乱局,当公冶青天在南天城掀起大乱,却又被陶知命拖入道争幻境后,一直坐在吏部牧令司司长位置上的杜衡,都会主动请缨,赶来楚郡。
因为,作为陶知命好友,杜衡不仅知道陶知命布局,更是陶知命跌境重修布局中的最后一环,要助其修行、完美筑基。
在南天城,除去指点南奕修行外,陶知命不是在看宫闱艳情,便是在勾栏听曲。
对修士来说,此事并不正常。
身为修士,不说绝七情灭六欲,起码也是不会为情欲所迷。
须知,此世修行,有十灾七魔之说。
十灾乃超凡代价,即十类劫数灾厄,自不必多说。
而七魔,却是指源自域外天魔的七种恶念魔障。
当今之世,人死若有怨,便有可能于死后,携负面情绪化诡。
但化诡之人终是少数,大部分死者的负面情绪,溢散于天地之间,最终都会流向域外太虚,生成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分有七类,即贪婪、嗔怒、痴愚、嫉恨、骄矜、恶性、情欲之天魔,可以在修士道心深处种下心魔,暗中勾动邪念,迷乱道心,坏人修行。
此世修士,注重心性,时刻修行问心,正是为了规避七魔。
但陶知命偏偏不走寻常路。
他天天勾栏听曲,翻看宫闱艳情,却是为了故意勾引情欲天魔。
七魔之中,其它六魔,陶知命都成功钓得不少,拿来祭剑。
唯有情欲天魔,即便陶知命流连于烟花柳巷,天天勾栏听曲,都钓不出来。
为了完美筑基,将域外天魔也作为祭剑之物,陶知命只得请来杜衡。
坐忘仙门的功法特性,偏向于与道合一、言出法随。
杜衡修为虽不如陶知命,但在陶知命主动卸下心防后,倒也能撼动一二。
杜衡先是运转「坐忘道心」,谨守自己本心;又施展「坐忘妙觉」,令陶知命与自己共情共觉。
然后,杜衡蓄势一日,终于在天启四年十四日运使「坐忘言」,言出法随。
他说:“吾辈修士,食色性也。”
在陶知命主动放开心防之下,受了杜衡蓄势一日火力全开的「坐忘言」,其原本千锤百炼坚韧不动之道心,终于微微一晃,从内心深处涌现一股情欲之意。
陶知命逢场作戏多年,只因道心无法自欺,一直没生出情欲之意勾引情欲天魔进门。
可现在,仅仅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不知其数的情欲天魔附身陶知命,闯入识海,欲假戏真做,在陶知命道心深处当真种下心魔。
在陶知命识海之中,诸位情欲天魔巧笑嫣然,或是美若天仙,或是妖娆多姿,莺声燕语间,各有各的风采。
它们知道陶知命是假动情欲,只为了勾引它们进门。
但在诸位情欲天魔看来,只要进了房间,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根本由不得陶知命反悔。
然而,陶知命确实没有反悔,也确实是被情欲之意迷了眼。
但见,动情生欲之下,陶知命如痴如醉道:“诸位,既然来了,便让我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可乎?”
识海中,陶知命张开双臂,作势欲揽。
这般景象,虽只是识海幻化,却表示陶知命正毫无保留地放开道心,主动容纳诸多情欲天魔。
然而一众情欲天魔见状,却是突地花容失色,转身欲逃,但难以抗拒地投向陶知命怀中。
在此期间,它们七嘴八舌地咒骂,最终化为一声凄喊:“该死,伱这根本不是人身情欲!”
陶知命露出满足的笑意,像是吃撑了一般,慵懒开口:“都是情欲,都是融为一体,何分人身剑身。”
情欲天魔勾动心魔,针对的是有灵众生,尤其是人族,以人身情欲迷人道心。
奈何陶知命修唯我之道,我心即道心,将自身之心全数填充为如剑道心。
当他动情,第一反应就是将一众情欲天魔拿来祭剑,融为一体。
任凭一众情欲天魔各种咒骂,不当人的陶知命,只一个接一个,慢吞吞地挨着吃掉祭剑。
而在这批情欲天魔全数祭剑之后,陶知命终于不再刻意压制境界,登时便携千年道行晋入玄阶,筑下道基。
他长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人奈我何。”
语毕,陶知命气息一振,轰然推破玄阶门户,将自身唯我之道,名刻于冥冥之中。
就此瞬间,包括南奕在内,所有与陶知命往来不少,熟识此人者,若是修士,都忽地心血来潮,莫名生出一念:
天启四年四月十四日,真愚道人陶知命,破境筑基,其道曰——唯我。
正与宋忠等人聊着,南奕突然呆了呆,轻声道:“原来,筑基功成,还会有天地法则响应,向亲朋好友唱名提醒。”
南奕离筑基尚早。
但明确知悉陶知命筑基功成的这一刻,他亦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紧迫感:仙路争锋,岂可落后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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