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挑眉,“二公子何出此言?”
裴修微微一笑,“二姑娘的敌意都在脸上。”
晏长风不置可否,“所以呢?”
“二姑娘不想嫁又非嫁不可,其实可以考虑换人。”裴修诚恳道。
“换人的意义在哪?”晏长风轻笑,觉得这货有点异想天开。
裴修还用他那一贯波澜不惊的温和语调说:“大长公主想要国公府,而国公府不是非裴钰不可。”
晏长风微眯着眼注视裴修良久,感觉自己可能是小看了这病秧子。他一副闲云野鹤做派,原来只是掩藏手段。
“你们的家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她不知道裴修有什么筹码,有心试探。
“裴钰不是你能掌控的,你嫁给他,得不到想要的。”裴修看着她,眼眸自有一种能叫人信服的魔力。
晏长风对着裴修,理智常常左右打架,一面知道这人擅蛊惑人心,一面又难以避免被他蛊惑。比如此刻,她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虽然她整日想着大不了一刀结果了裴钰,想着挣脱外祖母的控制,但理智上她明白,她已经被迫入了局,杀不杀,怎么杀,都不由她来决定。
外祖母让她嫁过去生两个儿子,然后杀了裴钰。首先她要能生下两个儿子,但裴钰会与她同房么,同房之后她就一定能生下来吗,谁也不好说。
按照大姐的遭遇,搞不好裴钰也一样打算着杀了她。
危机重重的国公府,她不敢保证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不敢说一定能控制国公府。
“但裴二公子也未见得就能给我想要的。”
裴修笑起来,“二姑娘说得没错,凡事都没有定论,但多一个利益一致的帮手,胜算终归大一些。”
“利益一致?”晏长风琢磨着这里头的信息,“这么说二公子已经站了队?你藏这么深,现在告诉我合适么?”
“既然是来谈合作的,自然要有诚意。”裴修一派坦然,“二姑娘也不必现在决定,多一条路多一个选择,等你有了决断再找我不迟。”
“行吧。”晏长风确实也不能就这样信了他。她余光瞥了眼乖巧坐在一边的裴萱,又看了看裴二,两人眉眼间有四五分相似,“二位是一母同胞?”
裴萱点头,“是的晏家姐姐,他是我亲哥哥。”说着她从车上储物盒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来,“这药膏子对烫伤去疤都很有用,请带回去给姚家姐姐用吧。”
晏长风没想到居然还真准备了药膏子。她接了盒子,又看向裴修,“二公子怎么知道会用得上?”
“猜的。”裴修如实说,“枝枝身份低微,秦家小姐从来不会邀请她,今日要她来必有因由,准备充足些总没有错。”
想得很周全,对秦淮月来说,今日这碗茶其实泼到裴萱身上效果更好,说不定秦淮月叫裴萱来,就是让秦惠容得罪她的。
“无功不受禄。”晏长风对裴萱说,“我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改天约你到侯府玩再回礼。”
裴萱忙推辞:“不用这样客气的,冒昧把姐姐叫来本就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再收回礼,况且这药是哥哥的,我白得东西算什么呢。”
晏长风笑这姑娘的心思,“你莫要替你哥客气,这药不是一般的药,怕是不少花银子,我不爱欠人情,自然要回礼,我把谢礼给你也是应该的,没你替她跑腿,他今日的目的就达不到,你不算白拿好处。”
裴萱被人看穿心思,多少有些尴尬。
“走了。”晏长风跳下车,很快就跑远了。
“晏家姐姐好真是个妙人。”裴萱看向她哥,“哥哥分明还给她准备了别的药,怕她受欺负,怎么不告诉她?”
裴修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失笑,“有些事过犹不及。”
过了容易被误会,被误会就容易挨刀子。
晏长风跑回自家马车上,把药交给姚文媛,“裴家小姐给的,说是不留疤,你试试。”
姚文琪惊讶,“雪衣姐何时与裴小姐有了交情?”
晏长风笑,“哪里是跟我的交情,纯粹是裴小姐热心肠。”
“可裴家这位小姐也不怎么热啊?”
姚文媛道:“是提前跟未来嫂子攀交情吧,裴萱在家里不受宠,姐妹主母都指望不上,与未来国公府女主人搞好关系是对的。”
“也对。”可姚文琪还是觉得她表姐是个神奇的人,好像跟谁都能处得来。
晏长风有心了解一下裴家的事,“裴萱生母呢?”
姚文媛:“她生母是风尘女子,身份卑贱,早没了。”
怪不得他们兄妹俩不受重视。
如此倒也说得通裴修争权逐利的心思,在那样的人家,不争代表一无所有。
因为姚文媛被烫伤,回府后家里险些炸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弄的!”齐氏最宝贝姚文媛,见女儿的手被烫得惨不忍睹,心疼得直掉眼泪。
“还不都是秦家那两姐妹!”姚文琪本来就要回家告状,这一问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她一张嘴堪比说书先生,生动还原了今日之事。
齐氏的火气窜到了头顶,立时就要带人去秦家算账,“他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女儿的,一个张扬跋扈,一个又浪又贱,自家关起门来狗咬狗也就罢了,殃及我家女儿算怎么回事?可知女儿家的手是第二张脸,被烫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若是留了疤,我定要她们十倍偿还!”
“你这样上门算怎么回事?”大长公主一句话将齐氏定在了原地,“先把姑娘手治好了是要紧,别的事都是后话。”
齐氏终于找回了理智,“母亲说的是,得找太医来瞧瞧。”
“你且领着媛姐儿回去,我让厉嬷嬷去找太医来。”大长公主打发走了一堆人,留着晏长风问话,“这件事你看出什么没有?”
晏长风琢磨着外祖母要问的应该是如何看待秦惠容,她如实答:“秦家这个庶女不简单。”
“嗯,你有这样的眼力很好。”大长公主淡淡说,“这丫头绝对不能进裴家的门。”
晏长风也是这样想,但现在一切要看裴钰那边如何,如果他真能为了秦惠容放弃与晏家联姻,那只好成全他们了。
正说着,厉嬷嬷匆匆回来,将一封信交给了大长公主,“主子,是大理寺的信儿。”
大长公主展纸一看,脸色霎时变黑,“好个刘鹤,裴钰的案子居然瞒着我结了!”
厉嬷嬷皱眉,“会不会是圣上的意思?”
“事关我外孙女,便是圣上要保裴家也要来问过我!”大长公主怒气罩顶,“让刘鹤滚来见我!”
晏长风看着匆匆离去的厉嬷嬷,虽然她不知道这里头牵扯了什么,但有种预感,婚事可能要有变了。
宋国公府
裴钰拦下刚进家门的裴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萱谨小慎微地站着,垂眸说:“是这样的大哥,今日秦府出了点意外,秦家的惠容姑娘端茶,不小心烫了姚家的文媛姑娘,所以……”
“什么!”裴钰一听秦惠容居然要端茶倒水,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你与我说详细些。”
裴萱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并重点形容了一下秦惠容的惨状。
裴钰听完立刻怒气冲天地甩袖而去,骑上马直奔秦尚书府。
秦慎正在家训斥秦淮月。
“你训诫人也要分个场合,当着那么多贵女的面你做什么?烫了姚家的小姐,你可知你给你爹惹了多大麻烦!”
“那又不是我烫的,您朝我吼什么!”秦淮月不服气,她是想让秦惠容烫裴家小姐,谁知道她笨手笨脚的先烫了姚文媛。
秦慎一看女儿这副永远拎不清的样子就来气,“你以为人家就只怪罪惠容?你跑不了你爹也跑不了!把庶妹当使唤丫头,你自己丢的脸不比惠容少你知不知道!”
“秦尚书。”
裴钰竟是大摇大摆闯进了秦府花厅。
秦慎身体一震,“裴世子?您如何来了?”
“秦尚书莫怪我失礼,听闻小容受了伤遭了骂,一时心疼便闯了贵府,还不小心打了几个拦路的家仆。”
秦慎愣怔,裴世子对惠容这是动了真心?
裴钰又看向他身后的秦淮月,两只手互相压着指骨,“秦小姐,我看上了你家庶妹,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那样欺负她我很不高兴。”
关节咔吧咔吧的响声好像骨头断裂的声音,秦淮月只觉得这每一下都是捏在自己的骨头上,一身张扬的胆子生生被捏了个细碎。
“裴,裴世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会欺负惠容妹妹。”秦淮月又是嫉妒又是怂。
“欺没欺负我心里有数,若非于理不合,我今日就要带她走的。”裴钰转而对秦慎说,“秦尚书,从现在开始我就把惠容交给你看顾了,我不想她进我家门前再受任何委屈,不知秦尚书可否答应?”
秦慎心说,好嘛,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一句话就成人家的了,他这个当爹的倒是成了看顾的。
“惠容是我女儿,我自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这便好。”裴钰给心上人撑完了腰,宣誓了占有权,这才算完。
可离开后他心里依旧不能安,他不想再让秦惠容受身份上的委屈,庶妹有嫡姐压着,妾有正妻压着,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大理寺卿刘鹤一来,晏长风便离开了世安院,她有心听两句,却被教席喊了去学规矩。
她以为刘鹤离开后外祖母会叫她去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如此忐忑过了一两日,她才从姚文庭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大概。
裴钰的案子进了大理寺,最终审出的结果却是跟裴钰没有关系,是裴钰的一个奶娘见世子因为要娶晏家二姑娘愁得睡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让自己男人雇了几个土匪去害晏姑娘。
裴世子的奶娘成了替死鬼,裴钰的污名被洗得干干净净。
晏长风对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以宋国公的地位,左右案件审理不难。只是她没明白外祖母的态度。
外祖母那天生气,说案子没有通知她便审了,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她想要什么结果,难不成是要判裴钰有罪?
这说不通,她最终要嫁给裴钰,外祖母不太可能让孙女婿背着这种罪名,再说她老人家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就算外祖母有心给裴钰一些教训,也不是在结果上做文章。
那似乎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刘鹤的立场有问题。
于是她问姚文庭,“刘鹤是谁的人?”
姚文庭说:“刘鹤这个人比较复杂,他是祖母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忠于祖母,但他同时又支持秦王。”
这就对了,宋国公的立场一直不明,他左右了这件案子,恰好证明他跟刘鹤交情匪浅,多半也是秦王的一只狗腿子。
宋国公暗中站了秦王,明面上却装作中立跟大长公主联姻,证明宋国公一心娶晏家的姑娘是为秦王所图,绝无支持太子的可能。
如此一来,晏长风即便嫁给裴钰也很难左右局面,甚至可能落进了人家的圈套。
可外祖母为什么还是不肯彻底放弃这桩婚事?
难不成真的以为她那么能耐,能单枪匹马闯入敌营端了人家的窝,还把人家的势力都掌控在手?
老天,她真没这本事,最多跟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在忐忑等了几日无果后,晏长风的心渐渐凉了,她觉得外祖母恐怕是没有要改变意思的想法。
于是,她请了裴萱到侯府吃茶。
因为裴萱给的药膏子效果特别好,姚文媛用了几日后手上几乎没有了烫伤的痕迹,所以她极力要求做东,代替晏长风隆重地摆了一桌子茶点,直把裴小姐弄得受宠若惊。
“这回可真是多谢裴姑娘了,我用着你的药竟是比太医开的还好些,今日无论如何要让我尽一尽心,横竖以后是要做一家人的,你来了我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裴萱鲜少受这样的优待,有些不大适应,所以显得拘谨,“文媛姐姐严重了,不过一盒药膏子罢了,如今想想也是冒昧,万一不对症,倒是罪过。”
“倒是幸亏你冒昧,不然我手上怕是要留印子。”
晏长风鲜少见姚文媛这样热情,明明人是她请来的,愣是半天没说上话。
一直到吃完了茶,她才借着送礼物的机会将裴萱请进了竹芳园。
还不等她说什么,裴萱先问:“晏家姐姐可是想约我哥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