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就出在晏长风离开世子之后,她前脚走,刺杀的人后脚就出现了。
当时小世子还在跟奄奄一息的野兔子较劲,那兔子被砸得血肉模糊,周围的下人都不敢靠近,生怕被血溅一脸。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蒙面男子从天而降。
此人身法极为诡异,快到当你肉眼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刀已经砍向了小世子。
离世子最近的王府的下人们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只有晏家的几个兄弟还有王府的护卫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他们距离太远,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世子跟前。
一个晏家的兄弟拼死冲过去,却只堪堪伸出手臂去挡刀。倘若换做一般的刀客,这一挡理应能挡掉这一刀的威力,可那刺客的刀尤有千钧之势,一刀下去竟是连砍断了两个人的手臂。
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从世子嘴里嚎出来,惊得二里以内的鸟兽均逃之夭夭。
“刺客!有刺客!”
“保护小世子!”
王府的护卫惊鸟一样一拥而上包抄那刺客。而刺客一刀未中失掉先机,只能旋身逃开。
晏长风听闻小世子没死,当即带了柳清仪一并过来。赶到时小世子已经疼晕过去,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秦王妃比她们先到一步,抱着昏死过去的世子哭得几欲昏厥。这会儿见了晏长风,又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怒目圆睁,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不是说能保证世子安全吗!我看你分明是早有预谋!你肯定是太子派来的,太子没了儿子就来杀我的儿子,肯定是他!”
秦王妃一向知礼得体,此时却疯了似的没有顾忌,这话倘若被圣上还有那一干太子党听见了,秦王怕是要惹祸上身。
晏长风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裴二虽然是获得了秦王的信任,可她却没有,她头上明明白白贴着太子党的标签,完全有理由帮太子杀害秦王唯一的子嗣。
她索性不辩解,只说:“王妃,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且先顾着世子的伤,再不救可迟了。”
“你少来假惺惺!”秦王妃防备地盯着她,“你们的人都不许靠近!我儿今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活不过明天!”
柳清仪的眼里只有伤者病患,对秦王妃的威胁充耳不闻,她先处理完了晏家兄弟的伤,见世子状况不妙,不由分说地走上前。
王府护卫纷纷挡在前,“大胆!”
柳清仪冷冷看着他们,“我不大胆,你们世子肯定活不过一刻钟,刺客这一刀不致命,若被你们耽误了救治,杀死世子的可就是你们。”
一口杀死世子的锅从天而降,砸得一众护卫张皇失措。
柳清仪将六神无主的护卫扒拉到一边,又将百般阻拦的王妃一掌劈晕,然后跪地救治世子。
“王妃!”
“世子!”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晕过去的王妃抬起来,护卫们纷纷拔刀围住柳清仪,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晏长风只管盯着柳清仪,有她在没人敢对四姑娘动手。
僵持了约莫一刻钟,柳清仪站起来,对世子的下人说:“世子命保住了,想必王府不缺太医,剩下的皮外伤他们会自己看着办,但要快回去不能耽搁,注意不要碰他的伤口,路上出血我不负责,至于你们王妃,她受了刺激,这时候晕过去比清醒要好。”
王府中人没了主心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从柳清仪的话,将世子跟王妃先行带回府。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喜乐园里灯火通明。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避着有人有光的地方悄悄来到园子西墙下,这里是大片的枫树,黑夜里人躲在里面很难被发现。
这人意图翻墙而出,可他身体笨拙,挣扎半天也没能攀上墙,爬不上墙她便想上树,可无奈树也上不去,扑愣半天,晃了一地的红叶。
可他颇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摔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肯放弃,之坚韧感天动地,终于在体力耗尽之际爬上了树。
眼看着她就能够到第一节树枝,墙外忽然闹鬼似的翻进来一个人,他吓得浑身一抖,惊叫着从树上掉了下去。
翻墙而入的人躲过了这里的看护,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个没用的棒槌,这一嗓子出来,他们俩同时暴露了行迹。
“什么人!”
喜乐园的看护正满园搜查下毒之人,听见西墙下有异响,顷刻聚集过来。
翻墙而入的人正是刺杀世子的马睿,他刺杀未遂,想留在这里意图再找机会,却没想到这里的防卫比想象中厉害。他下手之前观察过,并没有发现园子周围有人看护,可他一暴露,这些看护就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严防死守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得已只能往园子里逃,他知道园子里出了事,这会儿乱哄哄的定是自顾不暇,他只要找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躲过这风头就能逃出去。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遇上这么一个坏事的。
他当即扼住这人的脖子,纵身一跃上了树,又在树丛间几番跳跃,几息之间就躲到了更远的树上。
“唔唔——”
被扼住脖子的倒霉蛋正是乔装成老妇的秦淮月,她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稀里糊涂被掐住脖子上了树,刺激得险些尿了裤子。
“你放——”
“闭嘴!”
马睿捂住她的嘴,低声威胁:“姑娘,你方才做了什么我可都看见了,再出声我就把你丢下去。”
秦淮月顿时冷汗上头,她下毒的时候明明再三确认过没有人,怎么会被发现!
晏长风拎着灯,在世子出事的地方反复查看。
王府留下的几个护卫紧紧跟着他,生怕她这个“罪魁祸首”跑了。而晏家的兄弟则围住了几个护卫,随时准备着干仗。
“他是从这里落下的吗?”晏长风随口问道跟着他的王府护卫。
护卫被她问懵了,心说你问得着我们吗?
晏长风倒也不依赖他们回答,她依着距离估算,判断那刺客就是从这个位置的树上落下的。她停在那棵树下,招呼也不打直接爬上了树。
“哪里跑!”
王府的护卫以为她要跑,顿时如临大敌地围在树下。而晏家的兄弟紧随上前,围住了准备发作的王府护卫。
“几位大兄弟别一惊一乍的,我们二姑娘是在查找凶手知道吗?”
“少贼喊捉贼!”王府护卫拔剑相向,“我们王爷很快就会派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有没有脑子?是我们的兄弟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世子,要没有他,你们这会儿已经给你们世子收尸了!”
“都闭嘴!”晏长风很快从树上跳下,“刺客应该进了园子,你们有吵嘴的闲工夫不如进去搜。”
“进了你的园子,还说不是一伙的!”
晏长风忍住骂人的冲动,没好气地吼了一嗓:“跟我一伙的,我他娘早放他跑了,还等着你们来抓人吗!”
护卫们被她吼得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晏长风骂完了人,径自走到墙根下一跃跳上了墙。她踩着两人高的墙头边走边俯瞰全园,连高树的缝隙都不放过,她就不信那人会飞天遁地。
王府的护卫还有晏家兄弟也学着她跃上墙头,与她分头搜查。
躲在树上的马睿看见了墙头上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顿时头大,树下的看护还没摆脱,树上又多了十几个人,他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么下去迟早被发现!
而被扼住喉咙的秦淮月一直在心里权衡,这男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就算他们能安然离开,她也随时会面临被告发的危险。而且她等于也知道了他的秘密——虽然她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大晚上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干什么好事。
如此一来,她多半会被他灭口。
可如果他们现在被园子里的人发现,这个男人肯定跑不了,而她却可以抵赖,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被男人胁迫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秦淮月越想越觉得后者更可行,她一边留意着树下的动静,一边伺机而动。
园中看护自听见响动后就一直在附近巡视,他们根据地上落下的红叶还有树上的刮痕,判定方才发出声音的是个人,且这人一定还在周围。
只是他们功夫不到家,察觉不到那人的呼吸,想必是个高手。
就在他们琢磨如何将贼人引出来时,有一棵树毫无预兆地无风摇摆了几下,树叶簌簌下落。看护们顿时警觉,目光齐刷刷聚集到那棵树上。
与此同时,行至附近的晏长风耳朵一动,目光倏地射向马睿所在的那棵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马睿将忽然就不配合了的“老妇”果断舍弃,他把人丢向围在树下的看护,自己从树上飞跃直墙头。
没有累赘拖后腿,他的身形快到让人看不清,愣是在好几个看护的眼皮子底下飞身跳出了墙外。
眼看那人要跑的紧要关头,晏长风折了一节树枝当武器扔向刺客,扰乱了对方快到无形的动作。她看准机会纵身跃下,截住刺客的去路,与他缠斗起来。
一交手,她就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此人身法快且狠,招招都是要命的招式,不似一般的江湖客,倒像是某个杀手组织出来的,但又比一般的杀手还要厉害。
这是什么人!
她忽然想起上元节那日见到的白夜司司夜,那人的身形与此人十分相似,莫非是白夜司的人要杀秦王世子?
这又是什么道理?
无暇再细想,她很快就落了下风,刺客急于摆脱,动作越来越快。她堪堪避开了直劈向面门的一掌,可下一掌紧随其后,直攻她的脖颈要害,同时旋腿攻她下盘。
她暗道要完,倒不是担心自己受伤,而是她拦不住他,如果被他跑了,她可是有嘴都说不清!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替晏长风挡掉了致命一击。她借此退开看向来人,这人身披黑色斗篷,身法与刺客如出一辙,这两人缠斗在一起,岂是一个眼花缭乱,简直快瞎人眼。
但后来的人的内力明显比那刺客高出许多,单以内力压制,那刺客不是敌手。
不单是内力,马睿见到来人就发自内心地怂了,连继续打的念头都没了,随时准备束手就擒,但不知为何阁主没有要擒他的意思,而是一路逼着他越打越远。
他被迫退到密林中,因为惶恐与灰心,他频频失手,几乎招架不住。
而就在此时,又有几个身影从天而降,他不用看也知道,是玄月阁的兄弟。
他心灰意冷,被阁主亲手逮住根本没有活路,他只求马上一死,好歹能保全太子。他收了招等死,但阁主并没有杀他,只是卸掉他的胳膊,将他推给了另外一个人。
再然后,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阁主脱掉黑斗篷,将斗篷丢给了他身后的人。
“别说我来过。”
众人敬重畏惧的阁主大人只朝吴循撂下这一句就快步离开,翻身上了一匹马,逃也似的纵马离去。
吴循嘴角抽搐,不知道阁主这是唱的哪出。
晏长风带着人很快跟了上来,看到的便是穿着黑斗篷的吴循逮着马睿的情形。
“司夜大人?”
晏长风看见吴循的时候倒也没有很诧异,她见识过吴循的身手,确实高不可测,比这个刺客厉害很多。
可同时,她心里又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没有道理地支配着她的判断。
“二少奶奶。”吴循微微颔首,“手下人糊涂,给二少奶奶添麻烦了。”
“方才多亏司夜大人出手相救。”晏长风抱拳道谢,“既然司夜大人亲自来捉拿刺客,想必此人刺杀秦王世子的行为乃个人立场,我已报官,等会儿衙门来人,还请司夜大人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吴循微微眯眼,阁主夫人当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断绝了他包庇自己人的可能,同时也将他们白夜司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