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将睡欲睡时,忽地惊坐起身。
她脑海中忆起王上的那句。
“王后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呢。”
非质问的语气。
也非心有所疑。
更像意有所指。
王后怎么会有让御医在王上面前都不直言的本事?
还不止一个御医不敢直言。
有本事的是王上。
“王上……”梅妃遍体生寒。
是王上。
给她下避子的药是王上。
不是那碗安神汤。
是别的。
别的什么?
梅妃吓得从床上翻滚下来,被子裹着身子一阵无措。
听到动静的宫女连忙点灯进来,周遭变得明亮。
她一一扫过殿里的物件,诸多都是王上所赐。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宫女搀扶着她起来。
屋里炭火燃得旺,她还是止不住地发冷。
她命人把娘家送来的丫鬟找来,那丫鬟会医术,一定能找出宫里是什么东西有问题。
宫女前去寻人,没一会脸色苍白地回来禀报。
“娘娘,娘娘不好了,人失足掉进池塘,淹,淹……”
淹死了。
她不敢说。
昨儿个还好生生的人,半宿不到怎么就失足淹死了呢?
又是一个噩耗。
梅妃的脸色更加苍白,指节都忍不住颤抖。
“怎么会淹死?怎么就淹死了!”她朝宫女发火。
宫女畏首道:“奴婢不,不知,人是闵公公手下的人送过来的,说是不小心淹死了,既然是娘娘娘家的丫鬟,就由娘娘看着处理。”
“闵公公?”梅妃神情又是一紧。
“是,是闵公公手下的小冬子。”
梅妃眸色惊慌,是王上的意思,王上在警告她,不过王上没有直接和她撕破脸,而是说会查明此事。
还好还好。
王上没有打算把她怎么样。
还赏赐了许多东西。
赏赐……一想到这些赏赐她又害怕起来,谁知道有没有涂抹麝香。
宫女见梅妃娘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询问:“娘娘心口又疼了?要不要奴婢去请王上过来。”
“不必!”梅妃反应甚大,脸色刷白,她哪里还敢去请王上。
也不顾宫女不解的神色,让宫女把淹死的丫鬟送回娘家府上,让父亲好生安葬。
梅妃一夜都未能安眠。
这些年她仗着娘家手中握权,没少在后宫压其他妃嫔一头,也没少借着心口疼的缘由抢人恩宠。
王上没责罚,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只是个嫔妃,她的父亲依然是臣,大着胆子去抢王后的恩宠。
也忘了王后是大云郡主。
其一妹乃大云皇后,能让大云皇帝为之不纳嫔妃的皇后,其还有弟妹乃大云北离州未来之主。
一时间,她后悔抢王后恩宠,又不后悔。
起码她知晓了一事。
王上给她下的避子药物,只给她一人?还是人人都有?
到底是屋里的什么东西?
她都拿不准主意。
御医靠不得,御医是王上的人。
再叫父亲送懂医术之人进来,又叫王上溺毙怎么办?
她只能在宫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懂医术的宫女。
还有,天一亮,她得去给王后请罪,昨日之事已经传出去,是她下了王后的面子。
王上和王后是年少的情谊,后又结发为夫妻,希望王上能看在她同王后致歉的面子上能放她一马。
常年沾染麝香或是吃了避子药,难以有孕啊!
梅妃想想都要流泪,若是无法生育,她后半生该如何过?
家族要靠她腹中有子,她也要靠腹中有子啊。
天一亮,她便早早梳洗到关雎宫请安,比任何嫔妃到的都早。
其他嫔妃流露出匪夷的神色,不过也只是一瞬,梅妃的地位岂是她们能及。
倒是王后今日起晚了。
玉奴也不想的。
是她昨夜哭过,又受惊吓,一时睡不好,好像又是因为在王上的被窝里睡得太好,一时起不来。
等她醒来,王上已经自己更衣上朝去。
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只是睡在一个被窝里就清醒不过来了吗?
玉奴每每想到都脸热,还频频走神。
下边的嫔妃已经拜下,迟迟不见王后叫人起身,腿都酸了。
梅妃则以为是王后有意给她施压,想着王上昨日宿在王后寝宫,一时又不敢多言,只就这样跪着。
好一会,王后才道:“起身。”
“梅妃为何不起?”
“回王后娘娘,妾身是来同王后娘娘请罪的,昨日之事乃妾身之错,未查明真相便在王后娘娘面前放肆,请王后娘娘恕罪,妾身已知错,定当改之。”
妃嫔们更是惊诧。
梅妃竟然当着她们的面跟王后娘娘认错?
又惊畏地望向王后。
王后娘娘做了什么,叫梅妃娘娘连脸面都不要了。
玉奴什么都没做。
她知道是王上做了什么。
昨夜听到王上那句“王后都没怀孕生下嫡子嫡女,她们岂敢”,她就心中所有猜测,故而吓到。
更吓人的是,王上变相承认了避子药一事。
要真论起来,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责怪不了。
“梅妃请起,事情弄清楚就好了。”
“多谢王后娘娘。”
尽管梅妃上了脂粉,还是能看出眼睑下的一点乌青,想来昨夜也被吓到没有睡好。
“梅妃你近日身子不适,好生歇息,不必日日来请安。”
“是。”
这时御膳房的人按例送来红枣羹,其他妃嫔心里想的都是五红汤,个个眼里流露出羡慕。
梅妃本也是。
当这碗“五红汤”从自己身旁经过时,她还是察觉出不一样,说是汤更像粥。
细细一闻,味道似乎也不一样。
梅妃立马想到什么,开口道:“王后娘娘。”
玉奴抬眸看她。
“王后娘娘这碗汤羹闻着很香,不知是什么?”
其余人用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梅妃,你也没少喝五红汤,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话?
玉奴也略带狐疑。
倒是膳房的人率先开了口,说这是王上赏给王后娘娘的,梅妃娘娘若是喜欢可以去问王上。
梅妃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来人,拿个碗来,分一半与梅妃尝尝。”
膳房的人垂眸不语。
梅妃惊诧地望去,最后还是坐下来吃完“五红汤”,很细微的不一样。
没有她们所食的“五红汤”来得香甜,是药香,很淡的药香,淡得难以察觉。
而那甜味,怕是为遮盖药味多放。
若不是她心里有了猜测,知晓王上下避子药的事,断然不会细细品尝。
每次皇上命人送来“五红汤”,哪个不是欢欢喜喜喝个干净,心里想的只有恩宠,哪里会多想。
又哪里知道王上竟然不想要子嗣。
不对,若是不想要,为何王后的“五红汤”和她们不一样?
玉奴询问:“味道如何?”
梅妃微笑:“很好吃,就是没有五红汤来得甜。”
玉奴心里也有决断了,说:“与各位妹妹的五红汤不同,这是红枣羹。”
“红枣羹?”梅妃顿时苦笑。
难怪。
难怪啊。
听闻王上和大云皇帝皇后交好,竟然连这方面也有相似。
大云皇帝扬言不纳嫔妃,就是只想要大云皇后一人,只想要皇后一人的孩子。
梅妃走时还在笑,却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原来是五红汤。
真是恩也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