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洋跳下马,皮鞭翻飞。
打的汉子满地打滚。
一边打,一边骂道:
“就你想发财?本侯难道就不想发财?”
“清廷修景陵,前后 20年,花了几百万两白,你以为自己几铁锹下去就能掘开地宫?当是你爹的破坟头啊?
“要挖开景陵取宝!至少得出动上万人,几千斤炸药,再花上十天半个月。外面清军团团包围,你踏马的有这个机会掘地宫吗?”
“去死吧!”
施令洋的军靴踩在此人脖颈处,脚下发力,逐步使其窒息。
又抬头环视周围众人。
“你们给老子听清楚了,吃饱喝足,咱们先干掉外面的清军,再返回皇陵,大秤分金银。”
“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胆寒,高呼:
“遵命。”
……
咔~
被踩之人的脖子不堪重负,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折断了。
一切如常。
乌合之众们继续修缮工事,只不过眼睛里多了许多难以形容的东西。
施令洋巡视一圈完毕,不紧不慢地回到孝陵阳殿,立刻掩上殿门,对着一众军官们说道:
“弟兄们,完了。辽东军团集体哗变在即,我一刻也稳不住了。”
殿内死寂,倒也没人诧异,就这种成色的军队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在场军阶最高的副舰长走到施令洋面前:
“靖海侯,请下令吧。”
施令洋明显松了一口气,释然道:
“只有一个办法,打!”
“立刻!马上!和清军开战,用一个更大的矛盾掩盖现有的矛盾,重压之下,聚沙成石。”
“遵命。”
军官们齐刷刷地并拢脚跟,行礼。
……
当晚,东陵内紧外松。
伙夫们昼夜不歇赶制干粮,大饼一筐又一筐。
吴军开始分发弹药做最后的准备,加固炮位,运输炮弹。此外,还临时下发了 1500杆长矛用作肉搏。
辽东军团浑然不觉,吃喝完毕照例是呼呼大睡。
只有极少数人嗅到了不对劲。
旅顺投诚的刘四察觉到了异样,但他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和衣而睡,头枕佩刀。
辽北主动投奔的包衣殷东耕则是悄悄地找上他熟悉的吴军军官。
“主子,是要打仗了吗?”
“不该问的不要问。”
“主子放心,奴才是想着为主子们分忧。主子指东,奴才就打东,主子指西,奴才就打西。”
军官犹豫了一会,将他带到施令洋屋内。
……
次日清晨,按照惯例。
清军粮车再次驶入东陵,押运人员卸下粮食后,刚欲离开。
靖海侯施令洋擦身而过,用不起眼的的动作将一个纸条塞给押运官。
低声道:
“离开东陵之后再打开。”
押运官瞬时心跳达到了 150,赶紧将纸条藏好。
镇定的拱手道:
“ 200石粮, 10头猪, 5头羊,盐巴酱油一车,下官已全部送到。按照惯例,下官还得瞅一眼地宫。”
“来人,带他去。”
押运官紧跟士兵向东陵内部走入。
他一路观察。惊恐的发现士兵们不再像往日那般松散,而是荷枪实弹,全部进入了位置。
……
“嘿,你现在可以走了。”
士兵的只是远远的让押运官望了一眼景陵,就推搡他速速离开。
出了东陵,
押运官摸出袖管那张纸条打开,只一眼,瞬间色变。
纸条写着:
~吴军将于本日开掘景陵。本侯劝阻不成,只能以如此方式提醒,以全康熙爷知遇祖先之恩。
……
中军大帐内,
盛京将军弘响捏着纸条,追问道:
“袁知州,你确定是靖海侯所写、所递?”
“奴才用性命担保。”
“坏了,坏了。这帮杀千刀的、不讲信誉的鼠辈。他们要掘墓!!!”
……
中军大帐,军将齐集。
靖海侯的纸条在众人手里传阅~
所有人一致认为,是真的!
理由是:
靖海侯投敌是无奈之举,独处福建孤地,且内外交困,不投,施家就灰飞烟灭了。
同时,
他心底又感念康熙爷当年对祖先施琅的知遇之恩,故而做出如此矛盾的举动。
弘响此刻为之前的投降打算而感到羞愧。
这帮鼠辈连皇陵都放过,能放过自己和盛京数万旗人吗?
他冷冷起身:
“诸位,不能等了。再等,就要铸下无法弥补的错误。打进东陵,保卫祖先圣地。”
“嗻。”
……
与此同时,东陵内。
施令洋重甲在身,召集辽东所有军官。
对着黑压压的 200号人高声宣布:
“现在有两条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咱们的援兵已经登陆旅顺港,足足 5万人呐。”
“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潜伏在清军那边的义士冒死送来情报,他们今天就要进攻东陵。”
包衣殷东耕立马站起来,用极富煽动的语言喊道:
“诸位,这明明又是一个好消息啊。抢在援兵之前打完这仗,我们吃独食。”
另一捧梗立马接话:
“对,他们来了,我们怎么分?”
“我们单独打,单独分。”
众人一听觉得好有道理,群情亢奋,欢呼欢呼。
施令洋深吸一口气,开始发号施令:
“话不多说。”
“现在开始,各部进入预定防区,准备迎战。”
“决战东陵!”
……
两边兵力频繁调动。
清军大营内,三声号炮响起。
传令骑兵高举小黄旗,沿途高呼:
“盛京将军有令,全体拔营,即刻进攻东陵,违令者皆斩。”
最精锐的中军大营率先出动。
望着同样人影幢幢的东陵城墙,宁远知州袁常在的内心也咯噔了一下。
嘀咕着:
“不会是反间计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后悔,是否过于草率?
……
东陵有城墙,但不高也不厚,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军事意义。
毕竟,
康雍乾三朝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威胁皇陵的敌对势力存在。
历史上,
盛京皇陵首次受到威胁是甲午战争之后。而如今,吴军路线大体相似,大差不差。
小半个时辰后,
施令洋透过千里镜观察,见清军分两路来攻,一路自南向北,攻击正门。
另一路从东往西,攻击侧门。
……
吴军安置在昌瑞山的重炮率先炮击!
一发 12磅实心弹拖着白烟落在东侧清军前方,炮弹向前弹跳,路径之上,盾车四分五裂,残肢断臂被高高抛起。
人海战术!
盛京清军从一开始就使出了全力,下马步兵持盾前进。
盾车数量是惊人,至少有二三百辆。
“看来这些天我们没闲着,敌人也没闲着。”
“侯爷说的是。这可是祖陵,要是被掘了,爱新觉罗的这脸面……嘿嘿嘿”
施令洋并不搭话,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的掘开东陵。
生在簪缨之家,耳濡目染什么叫正治。
自己只不过是想以皇陵为质立下奇功,让吴皇刮目相看罢了。
要是傻乎乎的掘了前清皇陵~
吴皇不会杀自己,但是也不会重用自己。
原因很简单,新皇可能会想着坐实掘前朝皇陵的乃臣子个人行为,而非皇帝授意,免得被后人诟病。
顺便,合理的把自己雪藏。
快意恩仇是江湖,而不是正治。
……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清军盾车居前,步兵在中,大炮居后,配合前进。
施令洋啧啧称奇,他发现关外的八旗兵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和福州驻防八旗就不是一类生物。
半个时辰后,
东陵外侧围墙被攻破,准确的说是被炮弹轰塌。
头一次经历如此猛烈炮火的乌合之众们狼狈的离开城墙,退入第一道防线——半人高的巨木壁垒!
一民夫陆鑫握着长矛想逃跑,却诧异的发现无路可逃。
身后的第二道巨木壁垒空缺处已被猴版塞门刀车所阻隔,更崩溃的是,这些器械还是自己亲手打造。
阵后,有包衣扯着嗓子吼道:
“辽东军团,死战不退。”
“侯爷有令,前排退,后排可杀之,首级亦算军功。不论敌我,一颗首级 5两。”
……
第一道防线内~
“草,草你娘啊。”
陆鑫嚎叫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骂谁。周围人也一样神情惶恐,前几日的暴虐消失的无影无踪。
杀别人时,都挺暴虐。
轮到自己,又变老实人了。
乌合之众就是这样,靠不住的。
时而乐观,好似涨潮,要决战紫禁城之巅。时而悲观,光速退潮,缩成一团承认自己是个废物。
永远过山车,永远在旋转。
不过,他们被施令洋这个野心家带入了深沟。
……
盛京将军弘响骑在马上,右手前切。
“攻!”
“将军有令,攻入东陵。”
两名赤膊鼓手拼命擂鼓,周围站立的士兵皆感觉心脏被鼓声震动。
前线,八旗军官们举起佩刀。
高呼:
“杀,杀啊。”
乌泱泱的步兵持盾举刀,冲向烟尘滚滚的东陵城墙。
他们冲过狭窄河道之上的三孔三路桥进入东陵,开始冲击第一道巨木壁垒。
一方攀爬,一方用长矛戳杀。
就在此时,炮声都停了。
清军不再开炮是怕误伤自己人,技术上也做不到(距离、直瞄)。
吴军布置在高处的重炮,也诡异的停了,原因不明。
弘响面露喜色:
“会不会是他们缺炮弹了?”
……
守卫在孝陵的俩名陆战队士兵聊天。
“什么情况?”
“不清楚,不过有侯爷在上面,想来有他的道理。”
旁边一名陆军准尉忍不住了,主动向缺乏战场经验的同行解释道:
“这叫大炮上刺刀,把宝贵的火药炮弹留到最后一刻,贴着敌人的脸轰。是我们给侯爷的建议~”
“还是你们老陆,牛!”
“这算什么,本少尉当年在江宁城下随陛下狙击京营火器营就这么干的。老陆不玩虚的,就爱大炮上刺刀。”
……
圆滚滚的巨木喷满鲜血,攀爬的八旗兵都无处下手。
乌合之众们已经疯了,举着长矛见人就戳,露头就戳。
屠宰场。
一刻钟左右。
南侧和东侧的第一道壁垒皆告破。
发了疯的八旗重甲兵开始攀爬第二道壁垒,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
不过,
第二道壁垒的巨木比第一道高出了 4寸,攀爬难度略有增加,但也还好。
不到 2刻钟,
第二道壁垒再次沦陷。
乌合之众们或死于八旗兵刀下,或死于第三道的督战队。
一群丧心病狂的民夫包衣被吓破了胆子,试图进入孝陵防线寻求正规军庇护,被毫不留情的当场枪杀。
……
昌瑞山顶,施令洋俯瞰战场。
他发现相比南面之敌,东面之敌距离更近,距离景陵已不足 1里。
这和东陵城墙的形状有关,整体呈现一个狭长的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窄。
“开炮,只打一轮。”
“给南面的这帮乌合之众一点信心。”
施令洋可以说出心里话。
炮手们也不会和底下的乌合之众共情,哪怕曾经有过并肩作战只友谊。
士官学校内,课堂上对学员一再强调:
“帝国陆军是纪律的集合,是暴力的巅峰,是科学的武装。纯洁,高于一切!”
很显然,
辽东军团不是同类。
一轮重炮让疯狂进攻的八旗兵稍微收敛,攻击微微迟滞。区区四五颗炮弹杀伤有限,主要是一种心理上的影响。
战场之上,人人都怕炮。
清军尤怕~
……
宁远知州袁常在也注意到了昌瑞山顶的炮阵地,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乃祖宁远城旧事。
总觉得杀声震天里藏着可怕的阴谋。
后背冷汗止不住。
突然,
一骑飞奔而来,在马背之上高呼:
“将军有令,宁远之兵绕道背后袭击昌瑞山。如能拿下吴军炮阵,袁大人当首功。”
“嗻。”
袁常在不再多想,领着麾下之骑兵一溜烟离开了主力。
……
整个战场的兵力调动,施令洋一览无余。
清军估计在 3万左右。
他几乎可以断定盛京城中已无一兵一卒,甚至成年男丁都没有几个。
所有能拿起刀枪的旗丁都在这里!
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手臂微微发抖。
“父帅,怎么了?”
“仁儿,今日之战你全程参与,过程务必要牢记在心。日后家族传承在你肩。”
施家传爵首选健壮且冷静之男丁,尤重继承人的兵事和胆量。
很好的传承了福建人爱拼才会赢的理念。
……
“你再披一层甲,准备迎战那股偷袭之敌。”
“孩儿遵命。”
“父帅放心。”
十六岁的施秉仁长的高大健壮,腰插短铳、佩剑,再次检查手里那杆被锯短了三分之一的燧发枪。
望着山脚下逐渐靠近的骑兵,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