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一整天也没有出现过。
贺眠低着脑袋把工具都整理好,强行忽略掉了奇怪的不适感。
他知道白瑶不是个傻子,关于他的躲避,她一定能够感觉得出来,她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孩,察觉到他的躲避后,她会离得远远的,本来也是他预料之内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生出来的奇怪心绪。
原本是希望她离自己越远越好,但她真的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了,心里那个不得劲的人还是他。
贺眠觉得自己在犯贱。
他背起背包,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心烦的事情,途经葡萄藤架时,脚步微停,他抬起了头。
藏在藤蔓间的那串果子隐隐冒出了头,等它们再长大一点,估计就会被鸟给吃了吧。
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贺眠垂下目光,沉默的走出了后院。
大门口,一辆车匆匆的停了下来。
温婉从车上跑了下来,失去平时沉稳的形象,大声喊道:“方姨!”
方阿姨很快跑了出来。
温婉着急的问:“瑶瑶不在家吗?”
方阿姨脸上同样有着焦急之色,她摇摇头,“我把庄园里找遍了,没有看到白小姐。”
温婉脸色惨白。
过一会儿,又有一辆车开了过来。
白羽从车上下来的动作太急,差点摔倒在地。
温婉扶住了他,急切的问:“有没有瑶瑶的消息?”
白羽脸色很不好看,“我的同事们都找过了,没有任何消息。”
温婉急得失去了理智,“你非要带她去山上做什么!现在好了,瑶瑶的电话打不通,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她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白羽又是恐慌,又是内疚,“我会找到瑶瑶的!”
“白小姐不见了?”
方阿姨突然听到了询问的声音,她抬起头一看,见是贺眠,赶紧说道:“是,白小姐下山的时候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里迷了路,但上下山的路就一条……哎,贺眠!”
少年扔了工具包,转身快步离开。
年久失修的山路上有一段异常的颠簸。
白瑶的脑袋磕到了玻璃窗,疼痛让半睡半醒的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揉着被撞到的额头,往窗外看去,还是阴沉沉的天,乌云遮住了天光,宛若黑夜,一场雨仿佛随时会倾盆而下。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又是到了山路的哪儿,车里还是那几个人,人的位置没变,气氛也没变。
前面的司机看着车窗外的天气,说了一句:“就要下雨了,希望我们下山前可千万别下大雨,不然我可赶不上我老婆的晚饭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接着,是后方传来了老人的咳嗽声。
衣物的摩挲声过后,老人掏出来了一个药瓶,倒出两颗药送进嘴里,“我女儿生了,要是能早点下山,我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去市里医院的车。”
苍老年迈的声音,有着对见到外孙的期盼之情。
白瑶看向车子前排的座位。
果然,下一秒传来了孩子天真的声音,“妈妈,妈妈!这次我们去爸爸那里,真的可以住很久吗?”
年轻的妈妈摸着孩子的头顶,温柔的笑道:“当然了,你爸爸升职分到了宿舍,我们一家人可以每天住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带你去吃肯德鸭。”
孩子雀跃的叫出声,“好耶!”
白瑶看向窗外,一棵石榴树伫立在路边,枝叶随着山风摇摇摆摆,竟有几分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
她站起来,说:“我要下车。”
司机没有回答,乘客们都对她的声音没有反应,白瑶的存在感宛若是零,所有人都当做她不存在。
车子驶过石榴树后,白瑶睡意莫名上涌,重新倒回了座位,靠在窗户上昏昏欲睡。
她的意识并不想睡,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这种困倦的状态,与她之前上车不久后的状态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经过颠簸的山路时,她的额头撞到了玻璃窗,一瞬间恢复了清醒。
司机:“就要下雨了,希望我们下山前可千万别下大雨,不然我可赶不上我老婆的晚饭了。”
老人:“咳咳……我女儿生了,要是能早点下山,我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去市里医院的车。”
孩子:“妈妈,妈妈!这次我们去爸爸那里,真的可以住很久吗?”
妈妈:当然了,你爸爸升职分到了宿舍,我们一家人可以每天住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带你去吃肯德鸭。”
白瑶盯着自己揉着额头的手,她晃了会儿神,站起来说:“我要下车。”
说完之后,她愣住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重复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石榴树在昏暗的光线里疯狂摇曳,还是一如之前在山风之中的肆意。
睡意席卷而来。
白瑶跌坐回座椅之上,眼皮子越发的沉重,强迫性的让她闭上眼睛陷入沉睡,但她打从心底里却不想这么睡过去,僵硬的手试图去拿口袋里的手机,却也只是能做到微微颤抖而已。
一滴水珠滴落在了她的脖颈间。
她被这冰冷的温度刺激得头皮发麻,要被拖入黑暗的意识忽然得到了清醒。
与此同时,不断开下去的车子踩了个急刹车,车上的乘客猝不及防,都晃了晃身体。
车门打开,少年走了上来,一眼锁定了白瑶的方向。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他径直朝她而来,也能越发清晰的看到她眼底里的自己。
贺眠伸出手抓住白瑶的那一瞬间,白瑶的身体忽然有了力气。
他拉着她站起来往外走。
所有的乘客齐齐看了过来,他们的脸上没了各自的期待,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只有一种死寂的冰冷。
司机的头更是转了180度,阴恻恻的提醒:“我们还没到站呢。”
贺眠改为抬手圈住了白瑶的身体,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隔绝了周围阴森贪婪的目光,也不给她有看到周围恐怖景象的机会。
他脚步未停,一步一步的带着她走出了车门。
车门那儿,留下了一滩水迹。
司机忽然摆正了脑袋,其他乘客也收回了目光。
车门关上,这辆车驶过了石榴树的位置,在山路的弯道之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风是冷的,山里的夜风更是寒彻入骨。
贺眠要放下手时,白瑶却抓着他的手继续覆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说:“我要缓缓。”
贺眠的体温比她要热,在阴冷的环境里,摸起来很舒服。
她的皮肤太白,他那只麦色的手搭在她的脸上,两者形成的色差实在是突兀至极。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触碰到她的肌肤,比上次为她修理衣柜时,有幸触摸到的那一角裙摆,还要更细腻。
贺眠喉结微动,不自在的垂下目光,嗓音微哑,“好了吗?”
她抓着他的手臂,摇摇头,她的双眼在他的掌心之下,只能看到她的唇角轻动,“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噩梦,然后……”
他问:“然后?”
“有一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把我救了!”
白瑶夸张的说了一句,耳边的风声里忽然间像是掺杂着一抹少年短促的笑声,宛如响彻的蝉鸣,躁动了整个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