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在绿城的西南，这里靠近边境，方明华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火车才到达县城，已经是下午五点。

    县城要比十年前繁华许多，原来街上来来往往的到处都穿着65式军装的军人，县城几乎是一座兵营，但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不见，和内地普通县城没什么区别。

    方明华找了一家国营旅店住下，又和前台的服务员聊起说起自己扫墓的事。

    服务员听说方明华是来祭奠朋友，就笑着说道：“这几年来全国各地来祭奠的人可多啦，你说的文工团战友的坟估计已经不在法卡山脚下，都迁到烈士陵园去啦，你最好去那里看看。”

    原来，就在88年，宁明修建烈士陵墓，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埋葬于边境一线的桐棉、峙浪和北山三个公墓的烈士遗体以及长眠在县内各地的所有革命烈士忠骨悉数搬迁到陵园安葬。

    “烈士陵园就在322国道旁，县交通局后面的那拉山上，你从这里向南，出了县城就看到啦。”姑娘很热情的指着路。

    “谢谢。”

    方明华决定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去。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雨。

    雨不大，方明华到街上百货商店买了一把伞，就按照服务员指的路向城外走去。

    出了城，就很快看到国道旁，那拉山半山腰的烈士陵园。

    沿着向上走，不一会儿就来到陵园大门口，正门是一座坐南朝北的仿古式牌坊，高大雄伟。

    找到陵园管理处，方明华果然查到了南疆文工团杨小红烈士的资料，又买了一束鲜花，按照给的地址，向南走去，烈士墓区位于陵园南端，方明华过去整个一片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他发现，虽然今天下着雨，但陵园前来祭奠的人都不少，而且好多都是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孩子。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方明华找到杨小红的墓碑，墓碑上还有一张姑娘的遗像，穿着六五式军装，正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方明华记得，姑娘牺牲的时候还不到20岁。

    将一束白菊花、白百合、马蹄莲的鲜花轻轻放在墓碑前，然后又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

    看着姑娘的遗像，方明华的回忆一下子又拉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喂，大作家，棠棠走哪，你就跟哪啊？你这是不放心啊？”

    “方明华，没想到你唱歌也不错呀。”

    “方明华，你会写诗写，又会跳舞唱歌.简直是全才啊，你还会什么？”

    姑娘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如果不牺牲，也和棠棠一样，为人母，有了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吧？

    方明华心里想着。

    有些难受。

    这时候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笼罩在水雾中。

    方明华打着伞准备离开，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站着一个打着伞穿着的确良白衬衣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菊花。

    两人打了个照面。

    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留着一头短发。

    “伱是.方明华吧？”女人试探的口气问道。

    “我是方明华，你是.”方明华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突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你是孟红霞！棠棠的战友。”

    “是的，我是孟红霞，我站在这里看了你一会，看像是你，但不敢认。”孟红霞说道。

    孟红霞也是宋棠棠在南疆文工团的战友，当时住一个宿舍，两人关系非常好。

    方明华当时在南疆采风，以及后来南疆歌舞团去燕京汇报演出，都见过这个姑娘。

    方明华就解释了自己来绿城开会，宋棠棠让他来宁明祭奠了牺牲的杨小红。

    “你果然和棠棠结婚了，当时我和小红都说你和棠棠是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孟红霞说道。

    “谢谢，你也是祭奠杨小红？”方明华问道。

    “嗯。”孟红霞将手中的那朵菊花轻轻放在墓前，又鞠了三个躬，然后才对方明华说道：

    “我家就在龙州，就在宁明西边，有时候来宁明办事就来看看杨小红。”

    两人一起离开烈士陵园，各自说起自己的经历。

    原来，85年孟红霞从南疆文工团转业回到老家，被分配在县剧团工作，后来就和一个男人结婚，有了孩子。

    “估计你不太清楚，这几年县上剧团效益普遍不好纷纷倒闭，我们县也是，剧团倒闭了，剧团成员自谋出路，我和我丈夫做了点小生意，今天是来宁明进点货，所以就来看望杨小红，没想到遇到你。”孟红霞最后说道。

    方明华也发现，他记得孟红霞和宋棠棠是同岁，当时也很漂亮，但这次见到，和宋棠棠相比明显苍老许多，这才不到三十竟然有了白发。

    这中间又经历了什么？

    虽然孟红霞没仔细说，但方明华也能想到。

    “诶，我记得，在文工团还有个你们西京老乡，叫周顺来，吹小号的，后来断了一只胳膊，现在在干什么？”孟红霞突然问道。

    方明华当然知道周顺来。

    当年去南疆采风，在军营里开始就是这个老乡带着他的，自己的写那本《芳华》的男主角，就是结合原来那部电影《芳华》里的刘峰以及周顺来的事迹写的。

    现在听孟红霞提起这事，就说道：“他呀，从部队上复员后分到我们西京郊县周至农机厂保卫科，不过这几年也好几年没见到了。”

    “哦他的小号吹的可真好听。”

    “是呀”

    两人下了山在国道边相互告别，方明华告诉了孟红霞宋棠棠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有机会来西京玩。

    孟红霞笑着答应了。

    方明华回到县城，也没耽误，回到招待所退房以后，又提着旅行背包赶到火车站，重新回到南宁。

    这次住在朝阳路上的南方大厦，号称当时绿城第一高楼，主要是客房有电话，晚上可以给宋棠棠打个电话，出来一周多都没联系。

    到了晚上八点多，方明华估计媳妇已经回答，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棠棠，我现在在绿城，昨天去了一趟宁明，祭奠了杨小红，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孟红霞。”

    “红霞？我们快十来年没见面了，她现在怎么样？”宋棠棠的语气充满惊喜。

    方明华就把今天在烈士陵园遇到的过程告诉了她。

    电话那边，宋棠棠听了，幽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明华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就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