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欢有些意动,旋即又摇了摇头,叹道: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大明既然向我们发兵,就肯定想过这个问题,我们只是进犯了哈密,鞑靼进犯的可是大明边关,其性质比我们要恶劣的多。”
也先一怔,讷讷道:“父亲的意思是……明军也打鞑靼了?”
“很可能。”脱欢皱眉道,“即便还没打,等打完我们,大明也会打他们。”
说到这儿,脱欢有些头疼,“大明的皇帝真是……棘手啊,要是大明没有靖难之役,那该多好啊!”
虽远在草原,但靖难之役这么大的阵仗他还是知道的,要是大明皇帝还是建文,他自信瓦剌绝对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也先不是幻想派,他觉得父亲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尽量减少瓦剌的损失。
“父亲,孩儿还是觉得归附大明是最好的选择。”也先认真道,“我们不可能打得过明军。”
脱欢苦笑道,“你都能看得明白,为父又岂会看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可问题是归附大明这样的大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贸然提出来,下面的那些大将第一个炸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被打疼了,归顺大明才名正言顺。”脱欢满脸苦涩。
也先神情中透露着无奈,同时也明白父亲说的是事实,沉吟片刻,开口道:“父亲,给我一支精骑,我去找大明求和。”
见父亲要拒绝,也先解释道:“百余人就成,孩儿只是去求和,如此,等体验到明军厉害后,各部主将也会冷静下来,届时,我若能及时说服明军主帅,便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瓦剌的损失。”
脱欢思考片刻,重重点头:“一路小心!”
……
五千铁甲重骑风驰电掣,转瞬间,便和顶上来的瓦剌军相遇。
“杀!”朱瞻基轻叱,枪出如龙,一记直捣黄龙使出,冲在最前面的瓦剌汉子,被捅了个对穿,跌下马去,领了盒饭。
挽了个枪花,朱瞻基换了个更舒服的握枪姿势,再次大杀四方。
李青倒没有大喊大叫,留出一多半精力护着朱瞻基,余下的才用作杀敌上,饶是如此,杀敌效率之高,也无人能及。
他的动作不算快,幅度也不大,但每次出枪都能带走一人,在他的枪下,没有受伤,只有丧命。
人如虎,马如龙,金戈铁马,一往无前。
瓦剌仓促迎敌,明军却是将骑兵动能彻底发挥了出来。
“叮当当…噗噗噗……”
兵刃相撞声,利刃劈砍声,马儿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的鲜红飞扬,将战场的残忍和悲壮,渲染到了极致。
李青一枪一个,杀敌效率奇高,上了这么多次战场,他对厮杀早已习惯。
激战正酣,突然,一个濒死的瓦剌人砍向朱瞻基的战马马腿,李青骇然出枪,却被一个瓦剌军阻挡了进攻路线。
“小心!”李青大声提醒,一枪挑飞那无意阻挡的瓦剌士兵,再想去救已为时晚矣。
“唏律律……”
朱瞻基身下战马突然嘶鸣一声,随即向正前方倾倒出去。
有李青提醒在先,朱瞻基几乎是在感受到战马失去控制的同时,就做出了应对。
他奋力一跃,与身后跟着的士兵共乘一骑,连续斩杀两位瓦剌军后,找准时机,又换乘一匹无主之马。
李青稍稍松了口气,暗赞:不愧是好圣孙,不仅脑袋瓜好使,马上功夫也不赖。
能在冲杀的战场上,完成这样高难度动作的人可没几个,朱瞻基却驾轻就熟,动作行云流水,还能立即再战,属实难能可贵。
不过,经此变故,李青也顾不上厮杀了,连忙接近朱瞻基,省得他真出了意外。
“嗒嗒嗒……!”
碗口大的马蹄,踏在草地上,如擂鼓一般……
数千重骑兵一冲而过,余势不停继续往前,一直行出五六里路,才逐渐放缓速度。
朱瞻基并未立即反攻,而是让士兵们稍作歇息,让马儿也得以喘息。
骑兵冲杀,战马甚至比士兵还更能决定战斗胜负。
“瓦剌大军出动了。”李青立于马上,极目远望好一会儿,朝朱瞻基道,“阵仗已经摆开,再想横冲直撞地进攻,就不容易了,不若…还是先回大营,听皇上部署吧?”
真要进入混战,李青可没把握能护住朱瞻基,甚至在双方数万大军作战中,尤其是战场没有分割的情况下,他自己都没有全身而退的信心。
朱瞻基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李青不敢冒这个险。
几位主将也纷纷相劝,他们不怕战场厮杀,但怕太孙出事。
都明白,太孙真要是死在了战场上,他们的战功再大,也难以消罪。
“行吧!”朱瞻基没有坚持,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少年,少了分冲动,多了分成熟。
数千重骑歇息片刻,策马赶回大营。
~
瞭望台上,朱棣拍着朱瞻基的肩膀,满脸笑容。
“干的不错!”
这句夸,不仅仅是对朱瞻基骁勇善战的肯定,更是对他在军中打出来威望的肯定。
朱棣是武皇帝,同时希望孙儿是武皇帝,而且,大明也需要武皇帝!
不仅是朱瞻基,其他几位大将也都获得了朱棣嘉奖,个个喜笑颜开。
朱棣这么做,就是要告诉军方,未来朱瞻基一定会接替大位,跟着他混有肉吃。
主将们吃完大饼,转身干劲儿满满地带着骑兵,又投入了战场。
于谦见李青浑身是血,迎上来询问他有没有受伤,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二人不仅是上下级,俨然成为了忘年交。
“我没事儿,都是敌人的血。”李青笑问道,“战场如何?”
于谦感叹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战场与下官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李青笑意更浓,“回去后多想,多钻研,不能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李尚书说的是。”于谦拱了拱手,关心道,“你真没事儿?”
“那还能有假?”李青狂傲道,“我可是能以一当百。”
于谦笑笑,只当是李青吹牛,不过,心理上还是相当钦佩自己这位上司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能上马杀敌,端的生猛。
寒暄几句,两人又都把目光放在了战场上。
战场局势已经成了两军对垒,双方泾渭分明,仅有正前方的士兵在搏杀,看似激烈,实则杀伤力并不大。
但很快,局势便被打破。
明军不讲武德,在前军阵营中放起了大炮。
伴随着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瓦剌大军死伤,立即呈几何倍数上升。
瓦剌气苦不已,只好改变打法,派骑兵直冲明军阵营,想以此迫使明军无法使用火器。
不过,在他们集结骑兵敢死队的同时,朱棣也下达了列方阵、摆拒马桩的军令。
一颗颗霹雳弹、实心弹,跟不要钱似的一发接着一发,炮手相互配合,装药、填弹、点火、清膛、再装药……
周而复始,发射效率奇高无比。
瓦剌军几次冲击无果,开始缓慢后退,他们退,明军就进,呈碾压之势一路向前。
这种依仗火器威力,近乎无赖的打法,让瓦剌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瓦剌大军的冲势,在拒马桩,盾牌兵的阻挡下,根本接近不了神机营火炮手,且只有前方的人马能冲上来,后面的在火力的覆盖下,很难形成冲势。
瓦剌气得直骂娘,却也只能服软似的后撤。
瞭望台上,朱棣笑容灿烂。
明军优势越来越明显,瓦剌军则是死伤惨重。
却在这时,一个传讯兵匆匆登上瞭望台,拱手道:“启禀皇上,瓦剌首领之子,绰罗斯·也先求见。”
“不见。”朱棣冷笑摇头,“当初进犯哈密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日,鼻涕掉嘴里了,知道甩了,早干嘛去了?”
“也先?”李青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顿时露出惊诧之色,急问道:“那人多大?”
传讯兵想了想,回道:“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那应该不会错了……李青忙道,“皇上,还是见见为好,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用得着吗?”朱棣冷哼。
李青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皇上,左右没什么损失,就见见呗。”
朱棣还欲再拒,心思机敏的朱瞻基也拱手道,“孙儿也觉得见见为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只是见李青眼神隐隐透着焦急,心下使然。
于谦开口:“子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备者,必有文事;我大明……”
“好了,朕最烦的就是子曰。”朱棣没好气道,“他大还是朕大?”
于谦噎了一下,讪讪道,“自然是皇上。”
“皇上,还是见见吧。”李青再次坚持,“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事实证明,李青的话,比子曰有用,朱棣最终同意见见这个绰罗斯·也先。
朱棣留朱瞻基在瞭望台指挥,然后带着李青回了帅营。
约莫两刻钟后,一个少年被请了进来。
“小臣,绰罗斯·也先,拜见大明皇帝陛下。”也先行大礼,“瓦剌愿和大明重归于好,唯大明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