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旖将散乱的头发用彩绳扎了起来。
样貌终是看清了,她的鼻梁很高,一双犹如时刻审视他人的眼睛,嘴唇薄而苍白。
“师妹,我们不请自来,你不会怪罪吧?”潇水敲门后,直接推门而进。
站在他背后的阿萍,视线自然地落在唐旖身上。
她是个中年妇人,隐隐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证实她确实寿元将近。
潇水呵呵笑着指向阿萍:“他便是我曾给你介绍的玄微宗弟子,阿萍。”
“阿萍?奇怪的名字。”唐旖淡淡道,“唐旖。”
“唐姑娘……”
“唐姑娘?”她诡异地笑了笑,“我的年纪做你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
他朝潇水看去。
“师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师兄啊,我尽管叛出斩妖司,但仍然厌恶伪君子。”
阿萍顿时紧皱眉头:“你说谁是伪君子?”
“你啊。若不是伪君子,何须和我们混在一块?”
她连自己也骂。
潇水苦笑道:“我知师妹心里有火气,却也不必跟我们撒火。”
“说吧,你的谋划。”
“很简单,八月十五中秋这天,劳烦师妹和阿萍联手击杀潘喜。”
唐旖问道:“怎么分战利品?”
“五五?”潇水看着阿萍,“你觉得如何?”
阿萍颔首:“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她利索道。
潇水一拍手掌:“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都是刀口舔血,此时此刻,谁也别出卖谁。”
“我倒是怕你们出卖我。”唐旖轻描淡写的说道。
阿萍不计前嫌道:“道友如若不嫌弃,可以来玄微宗做名客卿。”
“玄微宗?你们有延续寿元的丹药吗?”
“有,融元丹。”
唐旖摇头道:“融元丹已经不适合我了。”
“道友此前服用过融元丹?”
“嗯。”
阿萍知晓融元丹最多服用两次,每次增加五年寿命,两次后,不光不会增加寿命,还会产生丹毒。
“我记得二长老曾透露给我一则消息,说是东鲁国现世了一座千年前的修士洞府,其中兴许会有延续寿元的大药。”
“呵。”唐旖霎那间冷笑道,“不必诓我,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
阿萍尴尬一笑,不再提这件事。无外乎给唐旖画张大饼,诓她成玄微宗的客卿,再谈东鲁国洞府一事。
许多势力围在那座洞府附近窥伺,逐渐落寞的玄微宗还真没多少机会。
潇水来了兴趣:“是何洞府?”
“似乎是位真人遗留的。”阿萍道。
他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真人,而非潇水这等打肿脸充胖子冒充的“真人”。
“打不开吗?”
“应该可以打的开吧,二长老说东鲁国斩妖司把那里圈起来不让其他势力插手。”
“又是斩妖司!”
“道友受伤了?”阿萍明知故问。
唐旖嗤笑一声,“小伤罢了。”
“可会影响狩猎潘喜?”
“放心吧,绝不会给你扯后腿。”
就算他有福生丹这种玄微宗数得着的疗伤丹药,也不想给她服用。
假若刚才她答应当玄微宗客卿,一切都好说。
他向潇水问道:“约个时间。”
“八月十五卯时,卯时又称破晓,对咱们比较吉利。”
“好,没其他事我回镇子盯着了。”
阿萍转身走出小院,返回游居镇。
他走后。
唐旖道:“这种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师兄何必与他合作?”
“师妹啊,你既然知道他是伪君子,为什么不榨干他的价值再将其杀了?”潇水右手虚托,夏时令牌缓缓出现,“夏官正送我的‘夏时’令牌不用,总觉得白花了六十枚山鬼花钱。”
唐旖站到他的身侧,轻声道:“师兄会不会顺手把我也杀了?”
“哈,说哪里话?我哪能杀你?你是我亲如一家的师妹啊!”
“师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摆在我面前的难题是‘延寿’,不是山鬼花钱,做了这么多年的斩妖司千户官攒下了不少山鬼花钱,够我花的了。”
“师傅坐化前交代我照顾好你,唉,前些年我忙着在钦天监争权夺利忽略了你,师兄现在感到特别愧疚,这二十六枚山鬼花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潇水收起可杀知命境修士的夏时令牌,拿出一袋子山鬼花钱递给唐旖。
“师兄……”
“拿着吧,你和我客气什么?忘了我们在山上学艺时的恩爱?也是我对你亏欠的补偿。”
唐旖抹着眼泪,收下二十六枚山鬼花钱。
潇水负手不知仰望着什么,叹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几乎忘了,你我曾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唉。”
“说这些作甚?过去多久了。”唐旖幽幽转过身,“为了延续寿元,你成了山鬼,我也做了斩妖司叛徒,世事无常之处,恰恰在此。”
“师妹,不如我用我的人脉为你求取一道水神敕封?”
唐旖骤然惊喜:“真的吗?”
“我不敢打包票,何况,你现在是斩妖司的叛徒,勾察院的勾察使必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杀你。”
“勾察院的勾察使……真是一群狗屎!”她恨恨骂道。
“要我说,斩妖司的白泽殿绣衣卫、巡抚台斩妖人、勾察院勾察使全是狗屎。”潇水安慰她道。
回到半山腰。
潇水自言自语:“师妹啊,犯不着在我面前演戏,你说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而在山牛村的唐旖重新盘坐运气疗伤,冷笑道:“师兄依然是几十年前那副样子,花言巧语,口中没一句实话。”
她明白,潇水之所以亮出夏时令牌,是为了震慑她。
如此冷血之人,未免叫人心寒。
至于阿萍。
他回到游居镇的夕照客栈,谢婉问起时,阿萍狞笑:“潇水当着我的面吃人!欺我是好脾气吗?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我必杀他以解我心头之恨!为惨死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
另有他的师妹唐旖,居然骂我是伪君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活不了!”
谢婉暗骂,潇水吃人,你定然也吃了,何苦在我面前装一副怜悯众生的恶心模样?唐旖说的对,你就是伪君子。
嘴上却说道:“师兄消消火,与他们置什么气?你是赏竹峰候选峰主,完成此次任务,又会拥有一件下品灵器照妖镜,赏竹峰峰主的大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那时,师兄位高权重自有一番大事业,他们现在是狗眼看人低。”
阿萍真诚道:“师妹,我一定帮你谋到知味峰峰主的位子,成了峰主,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事了,未尝不能救了那人。”
谢婉忽然泪眼婆娑:“多谢师兄,我愿尽一切法子报答师兄的恩情。”
“唉,你我师兄妹不讲究这个。八月十五卯时破晓,师妹你也要做好准备。”
“是。”她低声应答。
……
吃饱喝足的孔燕行让赵蟾搀着他到两个外乡修士的尸首旁。
打了个饱嗝。
“碍眼!”
伸手攥拳,松开,掌心燃起一朵小火苗,孔燕行轻轻一吹,火苗飘至尸首,转瞬燃起烈火。
不多时,两具尸首俱都烧作灰烬。
他再张口吹了吹,院中无故起了一阵风,裹挟灰烬卷到游居镇外抛洒于荒野。
“杀完人,你身上都没染血……江湖上的剑客,每逢杀人必染血,然后潇洒远去,只留下一段传说。”
“孔大哥,我没换洗的衣服了。”
“……”孔燕行道,“回到阳县我一定给你做十件八件绸子衣物,让你天天穿的不重样。扶我回屋里,我再给你讲讲咱们斩妖司,王焕这厮啥也不跟你说,等处置完游居镇妖患,我非得抽的他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