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义自觉不是十分聪明的人,但他绝对耳聪目明,出门之前他爹跟樊伯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爹跟他娘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不管他娘怎么哭他爹都铁了心要赶他出家门,还不许他娘给他拿银子,幸好他还有点儿私房钱,有娘的孩子才不是草啊。
就是刚才樊伯跟赵崇霖说的话他也听到了,再次确定他爹是铁了心不要他了。
就在刚才那电光火石间他甚至想过,小爷什么都不管了,一个人闯荡江湖自由自在。
可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他给狠狠压下去,他吃不了苦啊,一口都不能吃。
就他那点儿私房钱能撑到什么时候,最惨的是他爹把从小跟着他的袁辞给扣了,他要是敢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要是运气不好死在外头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此时程端义躲在赵崇霖背后,小心翼翼从他肩膀上看到他随手一抬就捏住了刘橙儿抽过来的鞭子,他还说,“跟个晚辈计较你也好意思。”
好好好!
晚辈就晚辈吧,好歹也算是被护着了,免了再一顿抽。
就在那一瞬间程端义突然就醍醐灌顶想透了,没了他爹,没了他娘护他,没了袁辞一众护卫保护,他还真不行。
所以现在,在刘橙儿气鼓鼓的眼神下,他躲在赵崇霖身后极其谄媚。
“姑,好姑姑,我真错了,要不我站着让你打一顿,打完你就不跟我计较了成不成?”
回应他的是他新姑姑的一记白眼,和重重一声哼。
赵崇霖推她一把,“进去坐着。”
转头吩咐刘管家,“去沏茶来。”
再转头看向樊伯,“既然是老程的意思,认亲就得按规矩来。”
樊伯稍微一愣了看到孔氏捧着的托盘上两个精致小盒子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一把扯自家少爷到跟前儿,手脚利索的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这个岁数。
“赵将军说得是极,我们家少爷就交给您了。”
程端义被扯得一脸懵,但这几人明显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他被樊伯扯着胳膊回到厅内,按在地上磕头。
认了亲樊伯就走了,任程端义如何依依不舍也不回头。
醉仙楼内,程端义将晚辈的态度拿捏得十分到位。
之前他确实有不情不愿,但在他愿意了,只因为婶婶对他实在大方。
别人认亲给什么认亲礼他不知道,但婶婶给他两块玉牌价值千两,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们刚来醉仙楼就遇上几个有头有脸的官夫人和小姐,一听说他刚认了亲立马就说要给见面礼。
还有他从前连见面机会都没有的官家小姐称呼他哥哥,几声哥哥听得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扑通乱跳。
想他从前在望阳县仗着父亲的名头纨绔跋扈,也就那样而已。
认了个亲,他的身价立马就升了啊。
爹,您可真是我亲爹啊。
不行不行,不能表现得太难看,要端庄要自持……
进了雅间只有他们四人后程端义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尤其是在孟娇娇面前表现得愈发谄媚。
吃了饭回到赵家,就在程端义还沉浸在美滋滋的心情中时,突然就听到他赵叔让刘管家拿家法。
家法?
他还云里雾里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有两个彪形大汉的护卫一左一右架着他往练武场去,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惊慌、疑惑、呼喊……
他被押在比他人长的板凳上挨着比手臂还粗的棒子时,边上竟然还围了一圈的下人看热闹,给他数数。
整整三十棒子,喊到后面他痛得根本就喊不出声了,腰以下完全没有了知觉。
在痛昏过去之前他还听到赵崇霖说给他请最好的大夫,喂最好的药,拿老参吊命。
爹,孩儿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樊伯来接孩儿回去。
而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刘橙儿心也宽了气也顺了,就连走路都轻松了。
“二哥嫂子,大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赵崇祥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对方才的场景他还有点心慌。
他一觉睡醒听说老二两口子回来了,他激动的出来结果就听说老二两口子在练武场打人,匆匆赶过来看到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场景,说不害怕是假。
在得知被打的人是县令之子的时候更慌了,等人都散了他才敢问老二。
“这样打真的没事?他虽说是认了你做长辈,但他好歹也是县令的儿子,万一真打出个好歹来你如何跟人交代?”
赵崇霖都嫌这打得太轻了,是那小子实在不经打。
“大哥放心,他们手上有准头,最多就是让他受点皮肉苦。”
那小子道行不够,就他心里想的什么当他看不出来,打这一顿都是轻的。
孟娇娇转了话问起家里的情况,“家里可还好?娘身体如何?”
赵崇祥还想再劝两句,但看弟弟神色如常想到他向来都是个沉稳有决断的性子也就不再说了,顺着说起家里的情况,也说明了来意。
末了他摇头叹气,“没想到夏日那场暴雨影响这么大,好在我们那边受灾还算轻,没出活不下去的情况。”
赵崇祥是经历过灾情看过饿死的,他们家当初要不是有老二拿粮回来也会饿死,所以再见这种情况他格外触动。
当他得知当时府城里的情况和其他几个受灾严重的县的情况时更是难掩心中悲戚红了眼眶,偏偏赵崇霖还把他们为了度过当时难关把他在府城多年打拼挣得的家产全部典卖的事也一并说了。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媳妇儿有本事,他赵崇霖吃软饭也吃得香。
“现在怎么样?还能撑得住不?去年弟妹给家里的那几十亩地要不要卖了换些银子应急?
你也不来信说一声,我这就回去办。”
赵崇祥是真的急,说走就要走。
“大哥来了!大哥,我好想你啊。
娘呢?嫂嫂、季文他们呢?”
赵崇良跟匹小马驹一样蹿进来,速度快力气大撞在赵崇祥身上,撞得赵崇祥趔趄着险些仰倒,还是赵崇霖眼疾手快从后面顶住了两人。
兄弟三人抱作一团,这场景从来没有过。
分开后赵崇祥得知窟窿已经补上,还卖冰大挣了一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心情一放松就连看二弟打四弟也觉得顺眼得很。
赵崇良听说家里多了人,再听说是欺负过嫂嫂和刘橙儿的程端义,挨了二哥打的他顿时摩拳擦掌说去看看新鲜的侄子。
赵崇祥虽然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但在他大步离开的时候叮嘱他悠着些。
闹腾的人走了,赵崇祥就对二弟两口子说,“知道你们过得安稳就够了,明日我就回去了省得娘他们在家担心。”
两人要留他的话当即就咽了回去,孟娇娇让管家准备了些东西第二日让大哥带回去。
“是给家里族里的东西,劳烦大哥帮我们尽尽心意。
之前我就说过等女学建成开学后让馨儿过来进学,若是大哥同意的话,这次就带着两人跟大哥一同回去带馨儿过来。
大哥尽管放心,馨儿来了后我定会当她是亲生一般疼爱。”
赵崇祥回家后把知道的情况一一讲给母亲妻子听,尤其是在说到弟妹冬日卖炭火夏日卖冰的时候严肃的语气。
“老二能有今日少不了弟妹的帮衬。”
陈氏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大儿子带回来的东西,没表现出来多欢喜反而沉了神色。
“你别点我,我心中有数。”
孟氏不是没眼界的乡下妇人,她早就知道了。
她这个当婆婆的拿捏不住她,她也早就清楚了。
她这个婆婆当得,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还要因为儿媳妇看儿子们的脸色。
罢了,谁叫她本事大还能笼络住老二的心呢。
陈氏招手让孙女到自己跟前儿来,“去了府城一定要听你二叔二婶的话,到学堂里要用心学,学到了的东西可都是你自己的。”
馨儿又是惊喜又是迷茫,但也期待。
当着所有人的面陈氏直接跟孙女说,“你这个年岁在我们乡下也该定亲了,不过奶奶告诉你,乡下这些男子都配不上你。
你去府城后你二婶让你学什么你就学什么,不管多难多苦你都要学,只有学好了日后才能挑个好夫婿,才能跟你二婶一样在府城享福。
说这些你先别接着脸红害羞,嫁人这条路每个女人都要走,端看走的是平坦大道还是坎坷小路。
大道理你不懂奶奶跟你说个简单易懂的,你就拿我们村里那些只会做饭洗衣下地的女人跟你二婶比,你想以后像你二婶一样还是像村里那些妇人一样?”
赵馨儿眼中的懵懂逐渐散去,她坚定地点头。
“我要像二婶一样厉害,不像村里万婶婶那样一天做不完的活还要被她婆婆打,三表叔还不帮她,还骂她生不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