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晏和刘荷第一反应都是想到了余正德,李侧妃没死,或许只有余正德知道她在哪里。
但两人谁都没看向他。
李侧妃是瞒着皇帝假死出宫的。
先不论这个人是好是坏,便是看在余家满府百来条人命,卫清晏也不会在这当口将视线转向余正德,引得皇帝怀疑。
而刘荷则是内心焦灼纠结后,最终选择了瞒下李侧妃还活着的事。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苦心钻营,费心讨好的罗丛云竟不是公主。
皇上先前答应留她儿女性命,是因她养育了公主,可如今她养的不是公主,还将真正的公主弄丢了,皇上还会兑现之前的承诺么?
刘荷的心坠入一片冰窟。
在这绝境里,余正德又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希望余正德念在她没有供出李侧妃一事上,能尽力救一救她的孩子。
所以,她很快又改了口,“有可能在我回府后被人调了包,公主先前不曾哭过,可到了府上却大哭不止。
或许就是因为婴孩已不是先前的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包得严实,我从宫里接过孩子,因为心虚害怕没敢认真瞧过孩子的相貌。
也有可能是送去罗家的路上被人调包了,去林州的路太远,这一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似是很惶恐的样子,语无伦次,最后说不下去,只朝皇帝磕头。
皇帝若执意要查当年之事,难保不会查出余正德帮李侧妃出逃,余正德倒了,她的孩子们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卫清晏听刘荷改口,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刘荷不是好人,坏事做尽,却是个好母亲。
她做的脏污事不曾让她的儿女们沾过手,如今亦满心为他们打算。
不合时宜的,卫清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知此时,她可有起程回京?
蓝姝听着刘荷毫无头绪的话,心里一片绝望。
李侧妃死了。
刘荷的话没有任何线索,事情过去二十一年,人海茫茫,她要如何去找她的女儿,女儿又是不是还活着?
“阿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出你的孩子。”
卫清晏低低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似将一颗种子,投在了荒芜的土地里。
蓝姝缓缓地,缓缓地,转头看卫清晏。
对上卫清晏坚定的目光,蓝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
种子在绝望里开出花来,蓝姝无条件相信卫清晏,她家姑娘从不说大话,她承诺的,定会做到的。
她的手摩挲着卫清晏头顶的两颗旋,她初次见到卧床不能起的姑娘,便是因着这两颗旋与她亲近的。
那时,她想,若她的女儿还活着,也是有两个旋的,也是和姑娘这般大的。
见她满身伤痕,只有眼睛能动,她满心的母爱都似要溢出来,心疼得不得了。
最终,她的姑娘坚强地活了下来,她的魔怔也因姑娘的陪伴好了许多,姑娘说能给她找到孩子,定是能找到的。
蓝姝握紧了卫清晏的手,“姑娘,阿姑想回去。”
她的孩子不在这里,这里于她便毫无意义。
“好,我们回去。”
卫清晏应着,转身同皇帝拱手告退。
蓝氏子孙见到君王不必跪,离开自也是没有问题。
这是阿姑为她争取的待遇,她岂能辜负。
冯若宝能成为皇帝身边得用的大太监,就不是无能之人,却让那暗卫头领自尽了。
卫清晏便知,皇帝不愿深翻黄沙岭一事,冯若宝是皇帝的人,哪怕皇帝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都能让冯若宝领悟他的意思。
是皇帝要那暗卫头领死。
皇后拒不承认,反咬刘荷是北陵细作,刘荷又无证据证明,且皇后已被打入冷宫,黄沙岭一事会就此搁浅,她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总归有些人的命,皇帝不肯给,她便自己取。
有些事,皇帝不肯查,她便自己查。
皇帝有心留下蓝姝,他有许多话要同她说,可看着她那样子,很是不好,加之她当年不惜以自残求得离宫的事,让他至今都有阴影,便点了点头。
只要人在京城,总是有机会再见的。
“你不能走,我真是你的女儿。”罗丛云急着喊住蓝姝,“我真是公主啊,头顶上几个旋岂是人能定的,或许我就是个例外呢。”
不会有例外的,这是蓝氏家族的传承。
蓝姝没有回头。
罗丛云又看向皇帝,“父皇,我真的是皇家人……”
皇帝看了眼一旁的太监,太监会意,喝道,“大胆,陛下岂是你能乱喊的,冒充公主可是要砍头的。”
太监的话,让罗丛云的话戛然而止。
她进宫是要享荣华富贵的,不是送死的,她转身爬到刘荷面前,“姨母,姨母,你告诉皇上,我真的是他的女儿。”
刘荷比罗丛云更盼着她能是公主,可她不是,白费了她二十多年的心思,想到那些上好的锦缎和珠叉,她连女儿都舍不得多给,却要送去给罗丛云。
不就是想好生养着她,将来等她恢复身份,皇帝和罗丛云都能念自己一份好,而后提拔吴家么?
可罗丛云刚说了什么,非但没念自己的好,还怪上她了。
刘荷苦笑,“是我蠢了,陛下英明,怎会有你这样蠢笨的孩子,我早该疑心的。”
这话绝了罗丛云的希望,她顾不得害怕,歇斯底里道,“你撒谎,你撒谎,我就是公主,我生来高贵,怎么可能不是公主,我就是公主啊……”
宫里太监最会察言观色。
先前罗丛云喊皇帝父皇时,皇上没有反对,现在却不允了,说明罗丛云压根就没希望了。
便示意人将罗丛云拖了出去。
时煜适时咳嗽,“那臣弟也就此告退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余正德在角落里缓慢挪着身子,在大家都离开后,低低唤了声,“陛下。”
他是来负荆请罪的,没得皇帝一个结果,不敢离开。
皇帝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莫测,久久没有开口。
余正德做贼心虚,被盯得后背发寒,心跳如鼓,就在他担心皇帝会不会怀疑他和李侧妃的事时。
皇帝缓缓开口,“余正德,你的本职是替朕管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