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煜没防备她会来这招,一时有些怔愣,但出口的话却是,“我错了。”
他在封地时,曾听军中成家的将士提过,但凡妻子不高兴,错的一定是丈夫。
他和小晏虽还未成亲,这套理论倒也适用于他们。
可卫清晏眉头并未舒展,横在他身前的手臂反而更加用力,时煜不由失笑,“莫气了。”
卫清晏抬了抬下巴,手上力道未松,似在问,错哪里了。
时煜见她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小晏是担心他,方才生怒。
他放松身子,任由她钳制,神情虔诚,放低了声音,“错在没提前告知你,错在不该以身犯险,叫你担心了。”
本就好听的嗓子,音一放低,似清泉流过山涧,里头裹挟着数不尽的柔情。
卫清晏耳朵酥麻了一下,心尖也跟着微微颤动。
可眉眼依旧硬着,“若非太后尚不知你身份,对你还有那么一丝仁慈,她定然会想法子强逼着你喝下那裂骨毒。
皇帝会不会趁机给你套上一个忤逆太后的罪名,慈宁宫里还有没有旁的前朝余孽要对你下手,你通通不清楚。”
可他却故意激怒苏茂,用自己引蛇出洞。
还瞒着她。
“皇上找了他们多年毫无踪迹,并非皇上无能,是苏茂过于狡猾。
他们劫人失败,定会再度躲藏,皇帝是孝子,不会疑心太后,更不会逼问太后。
我们只能诱着太后自己暴露,我也需要个契机让大家知道,我好了。”
他身子好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才能护在小晏面前。
时煜低声解释着,带着些讨好的语气,“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
但我已知我先前的想法是错的,无论我有没有把握,小晏都会担心,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他低头认错,卫清晏则抬着头,因着他这一低头,两人距离靠得很近,近到卫清晏能清晰感知到他口中凌冽气息。
她有些恼意,手臂用力,将他的头抵回去,恨声道,“不许用美男计。”
时煜稍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他双手一动,将人掐腰抱起,“小晏实在是冤枉我了。”
但从小晏刚刚反应来看,这个美男计往后倒可以多使使。
使一辈子!
卫清晏被他凌空抱起,双脚下意识缠住他的腰身,见他笑得得意,报复似的双手捏在他的脸上。
时煜诚心认错,是她自己乱了心,误以为他在诱惑她。
丢人丢大了。
卫清晏垂眸找地缝。
时煜任由她捏着,眼里带笑,再度保证,“绝无下次。”
打小胆子比他还肥的人,却缩了手脚,卫清晏刚刚的表现,让时煜明白,他在卫清晏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他高兴得好似喝了蜜般,将人往上颠了颠,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几圈。
转的速度太快,卫清晏捏脸的动作改成搂紧他的脖子。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眼如画染满笑意的脸,亦柔和了眉眼。
时煜的抉择,她并非不了解。
若换做是她,同样会做那样的决定,犯点险,就可以一劳永逸,多好的法子。
但那种担忧忐忑的心情,她不愿再体验第二次。
同时,她也在心里反思了下自己,确定和时煜在一起后,她没有不妥之处,便又在心里提醒自己,将来她再要做什么时,也要记得考虑时煜的感受。
毕竟,她如今也是身后有男人的人。
念及此,她的心间仿佛被清风抚过,卫清晏还来不及细想这种感觉。
一道咕噜声响起。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她饿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让心慌和无措顿时席卷而来。
时煜察觉到她抱着自己脖子的手,微微颤着,旋即明白了什么,心下一痛,朝外喊道,“备膳。”
本就是带她来尝尝新厨子的手艺,早在他们出宫时,冬藏就差人先回府报信,让灶房早早准备着。
时煜一声令下,王府下人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已经做好的菜端了上来。
“尝尝这个。”菜还未上齐,时煜便拉着卫清晏坐下,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烧得软糯可口的东坡肉。
卫清晏顾不上挑,夹起来就往嘴里送。
食物入口,心慌的感觉并未见好多少。
相反,她后背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嘴里的肉咽下,碗里又多了几样菜,卫清晏一一送进嘴里。
先前上战场,时机赶得不好,挨饿是常有的事,倒不是这几年养得矜贵了,饿不得。
只是饥饿会提醒着她,黄沙岭那两万护国军的惨死。
卫清晏并不是要忘了他们,相反,她害怕忘记他们,她想记住他们每一张脸。
做梦都盼着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一次让他们不必再挨饿,不必再惨死的机会。
可饥饿引起的身体和心理上的反应,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时煜瞧着她,将碗里的吃食看也不看地往嘴里塞,一句慢点吃哽在喉咙口,终是没说出来。
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见她手颤得没有先前那么厉害,便让自己给她布菜的动作稍稍慢了些。
胃被填了个七七八八时,心慌的感觉才渐渐散去,卫清晏的手也不再抖了,她放下筷子,看向时煜,“我好了。”
时煜留意到她说的是好,而非饱,露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好了便好。”
他也不去问,刚刚那些菜是否合她口味,很明显,小晏根本没去尝那些味道。
刚刚下腹的那些吃食,与其说是果腹,倒不如说是治病来得更贴切。
这些年久病成医,他接触了不少病症,小晏刚刚那种情况,是一种应激反应,是心病。
两万护国军的惨死,定在小晏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早已察觉,她内心深处对两万护国军的愧疚。
时煜握住了她的手,小心问道,“平常该注意什么?”
卫清晏知道自己这是病,可她并不抵触,只是觉得有些矫情,但时煜迟早是要知道的,且从他神情来看,他或许已猜了明白。
便也不隐瞒他,“黄沙岭饿久了落下的毛病,今日入宫时间久了些,我便忘记了。”
平日总有娘在身边提点着,也饿不着她。
时煜闻言,对她道,“你等我会儿。”
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卫清晏听话地坐着没动,这时,才留意满桌的菜色,都是她爱吃的。
可惜,浪费了时煜一番好心了。
她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咀嚼着。
时煜回来得很快,手里拿着两个荷包,一个挂在了卫清晏腰间,一个挂在了自己腰间。
卫清晏用手托了托那荷包,眸色诧异,“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