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花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怯怯道,“殿下,可否请您去我家中瞧瞧我儿,臣担心是否还有别的事。”
实在是儿子好得太突然,那什么木偶生辰之类的事,又太玄乎,还有家里这一年的不太平,他是真怕啊。
卫清晏先前便应了他,遂颔首道,“好。”
按理那些木偶上刻着生辰的不会再有活口,她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看了眼远处殷殷期盼的白发老人,她对惊蛰道,“你不必跟着,先带忠勇侯老夫人去府上。
若太子好些了,让他替你问问清楚,若太子睡着,你便请老夫人在府上坐坐,我忙完会快些赶回去。”
事关惊蛰身世,他们自然是要亲自过问替他把关的。
惊蛰虽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于他来说,卫清晏的安危更重要。
便疾步跑到忠勇侯老夫人身边,说了自己要陪太子妃去廖府,请她们先回去,等他空了再去找他们。
忠勇侯老夫人哪等得了,试探道,“外祖母闲着没事,你帮我问问太子妃,我能否跟去廖府看看?”
卫清晏耳聪目明,听了这话,问了下廖小花。
廖小花刚被老夫人哭得都差点跟着她落泪了,很能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哪里有不应的。
于是,卫清晏的马车后,跟着忠勇侯府的马车,以及无数文人学子。
廖小花那些感激的话,众人都听得明白,他那满腹经纶的长子,因为被夺了魂魄,病了一年多,经由太子妃渡送,刚刚竟又好起来了。
先前大家看了生辰榜,会来京兆府衙,有宗正的带动,有学子的血性,也有些纯粹是好奇。
如今得知有个人因他们的相助,竟好了,大家自然就忍不住想去瞧瞧,也想知道那邪祟夺魂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小花见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先是苦恼,长子疯过的事怕是瞒不住,但转念又想,长子能好,除了太子妃的功劳,还有那些文人学子的相助。
他本就生性豁达,思及此便也宽心了,知道就知道了吧,好在如今儿子也好了,总归错的又不是他儿子。
于是,因家中吵闹站在大门口躲清静的岑大学士,又看见廖小花风风火火领着大队伍进了廖家。
他想了想,也跟在了队伍后面。
卫清晏到时,廖小花的长子廖思博刚在下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收拾妥帖,被廖小花引着到了卫清晏面前。
疯了一年,他身形消瘦,脸上还有些病态,但背脊挺直,唇角微微抿着,整个人瞧着有些板正严肃。
“学生谢太子妃救命之恩。”他同卫清晏行礼,来的路上,廖小花已经将他好转的消息告诉了他。
但其实他是有些记忆的,只父亲在他醒转后便抱着他哭了一场,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父亲就念念叨叨的跑了,他又被祖母和母亲抱着哭了一场,随后是弟弟妹妹们。
他想起疯癫时,将自己弄的不修边幅的模样,便借口洗漱好再同他们叙话,才将他们安抚住。
听得是太子妃来了府上,他亦有满腹疑惑要问,只他还什么都没问,卫清晏带着点凉意的指尖抵在了他的眉心。
“护你的男子是谁?”
片刻后,卫清晏清冷的声音响起。
廖思博怔住。
卫清晏又问,“护住你魂魄不被散去的男子是谁?可是你的家人?”
“您……能看得到?”他没想到太子妃只这样便能看到他所经历的。
卫清晏漆黑沉静的眸子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他反应过来,有泪水自眼角滑落,“是我的二叔。”
二叔生前做生意,自古士农工商,他虽对二叔敬重,但心底里却并不是很认同二叔对银钱的钻营,甚至觉得这样的二叔是有些自私的。
是以,他同二叔算不上亲近,便是二叔英年早逝,他也没多少伤心。
可他没想到,他有难时,护着他的竟是他以为自私自利的二叔。
廖小花听闻还有二弟的事,忙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二叔怎么了?”
“我只知每日有股力量将我的灵魂往外撕扯,是二叔一次次护住我,后来二叔护不住我,我被吸进了一个暗处,二叔亦跟了去……”
廖思博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但其实许多事,他也不明白。
“因他相护,你七魄留在了体内,三魂被夺,无魂之人呈疯癫之状。
最后,为护你三魂,他魂飞魄散,所以,你的三魂才得以保全,在邪术被毁后能及时回到身体里,清醒过来。”
廖思博身形一颤,膝盖一弯,跪在卫清晏面前,“求太子妃救我二叔,学生愿以命偿还。”
他很小看杂书,对鬼神之说了解甚少,他不知魂飞魄散的人是否还有未来,若有,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卫清晏示意他起身,“他病时妻子骗他签下和离书,头七刚过,妻子便丢下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再嫁。
放不下孩子,他留在府中不肯离去,这才救下了你,他既不顾一切救你,你就该好生珍视自己的性命。
若真有偿还,往后便替他看顾那一双儿女,这便是他散去时放不下的执念。”
许是廖二爷护在廖思博身边太久,以至于他魂飞魄散怨念依旧寄存在廖思博的魂魄里,才让卫清晏得知这一切。
廖小花闻言红了眼,“弟妹竟骗了我们,她只说是二弟不愿拖累她,自愿放妻……”
所以他才没怀疑,任由二弟媳带着嫁妆走了。
可若不是如此,二弟不会死后留恋世间,更不会救下思博,他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此事。
心里更愧疚,虽然见侄子侄女没了父母,将他们接到大房生活,但这一年家里诸多繁多,他对那两个孩子的关心并不够。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对那两孩子更好些,便见廖思博已手指苍天起誓,誓要将一双堂弟堂妹教养长大,护他们一生。
廖小花和廖夫人亦忙跟着发誓。
廖思博虽有廖二爷的庇护,到底魂魄也是受损了的,卫清晏给了他安魂符,又送了他一些功德金光,如此,他很快便能与常人无异。
廖小花又是一番感激后,问道,“太子妃,二弟去世后,家母病倒,我那几个儿女亲事皆受阻,还有我父亲的坟塌了,这些是否也与那邪术有关?”
卫清晏摇头,“夺魂只夺被定之人,廖二爷也不曾生怨,你家中那些事,你好生查一查。”
极大可能是人为,卫清晏想到了那个丈夫刚死,便拿着和离书离开的廖二夫人。
夫死弃子再嫁总归可耻,可若夫家不堪,错的就不是她。
有什么比“报应”,更能说明夫家不堪的呢。
廖小花还在迷茫卫清晏这话何意时,廖思博已拱手作揖谢卫清晏提点之恩。
卫清晏见他浩然正气的脸上长着一双清明睿智的眼,觉得自己刚刚那功德金光送的值。
廖家的事情了结,她就想早些回去弄清楚惊蛰身世。
只人到了廖府门口,便见隔壁院子冲出一个小厮,往她身后跑去,惊慌道,老爷,老爷,夫人被三爷气的要上吊了,白绫都拿上了。”
被小厮拦了去路的岑大学士顿时老脸涨红。
小厮口中的三爷便是他那庶子,因着老姨娘那些情诗,老妻始终怀疑庶子不是他的,要将他赶出门去,偏生庶子也是个横的,认定自己就是岑家人,家里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他秉持家丑不外扬,这会是彻底扬了,只他也顾不得丑不丑了,他家那个老憨货,说要上吊搞不好是真会上吊的。
廖小花见岑大学士慌慌张张就要往家赶,还没走两步就一个趔趄,五体投地的摔在地上,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岑大人,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请太子妃给您家看看吧。
机不可失,尊贵如太子妃,之后可不是你想请就能请到的。”
这话声音不低,卫清晏自然也听得到,但她并没接话,眼睛盯着岑府上方,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