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
王媛君提着裙裾追上她。
“你要替我进宫。”
她竟依然理直气壮,颐指气使。
她想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可是脸却已经麻木了:“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如今你还有脸求我替你进宫。”
“不是求你。”她轻笑一声,修剪得当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划过鬓发:“是劝你,你给魏承生了个女儿,又雌伏他身下多年,你说要是长安所有人知道了他的女人和他唯一子嗣的生母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
“你根本没打算救她?”
银霄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王媛君被她盯得有些后背发毛,想不通她怎么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奴婢。
“一个贱奴的命罢了。”她皱眉,嗤笑一声:“若是那些人没来,我倒是可以让人下去救下来,可是你也看到了,来了许多人,我何必为了一个贱奴,多费口舌,平白与大伯母过不去。”
啪——
王媛君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有些懵,脸被打偏到一侧,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她。
“这一巴掌,是为了碧琇打的。”她槽牙紧咬,整个手臂都在隐隐颤抖。
手心火辣辣的疼,但是她心底生气起一抹畅意,王媛君的脸,只会比她的手更疼。
“打你是杀死碧琇的始作俑者,还有,不要一口一个贱奴。”
啪——
她换了一只手,扇在她另一侧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王媛君回过神来,眼底通红,恨声道:“你凭什么打我?”
她扬起手要还手,被银霄轻松握住。
常年刺绣缝纫干活的手比起王媛君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轻轻松松就将她的手捏住,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打你,是因为我是你堂姐,你没有教养,心思狠毒,没有人管你,我就来管教你。”
王媛君脸一阵红一阵白,捂着脸没有说话。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死了的人回不来,蔑视人命的人依旧逍遥法外。
她捏着王媛君的手按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抽出头上的素金嵌琉璃蝴蝶簪,狠狠朝她的手背插了进去。
金器戳入血肉的声音传来,刺耳且让人头皮发麻,王媛君尖叫一声,痛苦地捂住手瘫软在地上,可是手还被钉在树干上,她弓着腰呻吟,脸上沁出冷汗。
“家中原本想送我嫁给魏承,可是魏承不要我,还那样地折磨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他们不关心我受过的屈辱,他们如今又想让我进宫,嫁给陛下生下儿子,他们好扶持我生的儿子登基,他们总揽大权。”王媛君喘着气,吸了几口冷气。
十指连心,手心被贯穿更加叫人撕心裂肺,她痛得颤抖,还是颤声开口:“我不想进宫,我不想像一个礼物一样被送来送去!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我有什么错!”
她绷紧背,双目通红,刺目的血顺着女人的手背淌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浓翠的草地里。
她厉声嘶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没资格指责我!你受尽了好处!魏承圈养你让你锦衣玉食,你受过什么苦?你还想管教我?”
她哈哈笑了起来:“我被人侮辱的时候,你这个堂姐做过什么?你跟我都是一样的人罢了,只不过你从小被罪奴养大,你心里总以为你也是贱民,于是就对贱民格外怜悯,因为你在怜悯你自己!”
银霄身子微微颤了颤。
“你厌恶我,你痛恨强权,是因为你曾经被我这样的人欺负压迫过,所以你才这么一副自视清高的丑样子!你现在还有资格指责我了?你以为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从来就没有承担过家族的责任,你虚伪自私,阴暗势力,你才是最心思恶毒的那个人!”
“你以为你亲生母亲是个多好的人呐?啊?哈哈哈哈哈......”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是不是每次和她见面时,都感动得偷偷流泪啊?哈哈哈哈......”
“没想到吧,你的亲生母亲和我一样呢,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一个贵夫人闲暇时拿你打发时间罢了,你还奢望她会听你的放过那个贱奴哈哈哈哈......”
银霄盯着王媛君的脖颈。
“杀了我啊!你杀了我!给你那个贱奴陪葬!”她疯狂地叫嚣。“杀了我,你也逃不掉!你的女儿会有一个杀过贵女的母亲,就算你坦白了身份,你依旧满是污点!”
银霄犹豫一瞬。
抽出染血的簪子,转身离开。
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王媛君说的并没有错,她几乎精准的每一句都踩在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脚下的路该往哪里走?
她到底在求些什么?
魏承,母亲,养父母,王媛君,还有沛霖......
每个人的脸都在眼前浮现,或是笑,或是怒。
她跌跌撞撞,手中的簪子滴着血。
一直走了好久,走到了城中,她眼前几乎起了重影,人和马车一晃而过,里边的房屋走马灯一般被她甩在身后。
有人拦住她。
她推开那人,继续往前。
那人又追上来拉住她,嘴巴张张合合,她听不清。
一直过了许久,而变得蝉鸣声才安静下来,听到那人说:“我们走吧。”
是江行舟。
他知道她去哪里了,急急忙忙赶过来,又听说人已经走了。
他怕她一个人出事。
“我们离开这里,我攒了一笔钱,我们离开这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你不是一直都想过平淡安稳的日子么?”
江行舟皱眉,看到她的模样,心蓦然一疼。
“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平淡安慰?
不。
这样的世道,对女子而言,哪里有安稳。
她后退两步,抽出手。
“我不想走。”
她仰起头,眼睛里闪现过奇异的神色。
“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是夜,长安西市的锦绣阁燃起熊熊大火,锦绣成灰,火光照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