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也不藏着掖着:“嗨,哪能呢,少东家说现在都到了用大洋的时代,银票早在大清国即被淘汰。他兑换给你们,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在钱行小街能使用银票的就你们两家子,少东家面情上过不去。所以,自己认倒霉,留着一堆纸,等着被蛀虫慢慢地吞噬吧!”
说完,店小二将那个装有铜钱的布袋,顺势丢给胡川逵的老管家。
朱温桦有些好奇,他解开口袋,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铜钱。
先是一愣,紧跟着脸上抽筋,嘴丫蠕动几下,紧盯着胡川逵的脸色。见他稳如泰山,笑容可掬,不想打搅胡川逵的兴致,随即,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咽回去。
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一双眼没半点光泽地望着胡川逵,心如死灰一般。同时,将手里的铜钱送到胡川逵面前,以便胡川逵看得清楚。老管家不是不知道,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现大洋。赵国登收留银票,只是为了收藏。要不然,那就是一堆废纸。
可是,今儿个赵国登用铜钱来兑换银票,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拿出银子或者是现大洋,看来,这里面定有蹊跷。他想提醒胡川逵,又不想好事多磨。细细品味,那胡川逵死要面子活受罪。明知道自己对这一行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却偏偏我行我素地由不得别人做主。
你说那银票如果有大用,他妹妹和妹夫也不傻,为什么要将银票留在他们家收藏,自己家没地方放吗?老管家不知道其中端倪,只得凭自己的现象来分析,不能说老管家多事一举。
你也不能小看胡川逵,他是秀才不出门知道天下事的那种。
除了道听途说,还是道听途说。
现大洋没出现之前,前前后后不到一年时间,银票在赵国登的赌场,只要路面,大家便是疯抢。人家手里拿着真金白银,争先恐后来抢你草纸不如的银票,世界上有那么傻的人吗?
今天,这小子给老子兑换成铜钱,不知道几个意思。
不动声色的胡川逵心理活动课一刻也没落下。
也罢!
那银票是北宋时代的产物,这铜钱么,不过过去才十多年功夫。要说从市场流通角度去考虑,当然选择靠近的年代货币了。至少,当时的胡川逵是绝对这么想。既然他内心里有了决定,自然行为上照着做了呗。
于是,他灵机一动,指着管家吩咐道:“管家,给老子拿着铜钱,兑换他们家筹码。亚拉个巴子的,他给我铜钱,我就在他赌场消费。
在他们家赌场拿着他兑换老子的铜钱押宝,今儿个要耍个够,哈哈哈......奶奶的,谁最后耍了谁,现在不能算数。如果有人敢不承认铜钱也是钱,休怪我胡川逵给他赵文章老小子父子两面子。包括赌场和洗澡堂子在内,统统地砸个稀巴烂,看他还敢在老子跟前耍鬼头聪明。
小的们,跟我胡川逵去内室开个单独包厢,坐庄到底,来者不拒听到吗?那么听清楚老爷说的话没有?”
“是,老爷!”
老管家朱温桦给胡川逵穿上布鞋,从土坑上扶起。
胡川逵巡视周围,意在看一眼赵国登那小子是否在场。君子不羞当面,胡川逵在怎么浑蛋霸道,毕竟是年高德重的人物,在中心村,他属于三老四少之内的长辈辈分。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被多少人看着,学着,模仿着。
为人师表,还是要给自己脸上贴点金子裱糊一层。
哪怕是假充斯文,也要装得有模有样,在众人面前不露马脚。
老管家整理他身上衣服、褚裤的褶皱,包括上身衣衫,无檐帽,就连那形影不离的文明棍,被家丁争先恐后的给他提着,随时随地递到胡川逵手里。就这么一个地方土豪地主之类的人物,每每从中心村出脚走出家门,前面有打手开到;后面有马车载着胡川逵及家人,浩浩荡荡,一路上好不威风。
说胡川逵是招摇过市,那倒不全是这样。
因为,在那个时代的人家,出门坐马车,便是大众化的地主土豪的象征。更有甚者,那些为官一任的权贵们,出脚便是八人大轿抬着,耀武扬威的走着。前有人鸣锣开道,后有人整齐列队,扛起打伞,全副武装保护。声势浩大,所到之处无不惊醒世人驻足观望。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胡川逵只要移动脚步,后边的一趟酒囊饭袋紧随其后。
包房,单独一间,那是赵国登专门为上等人准备的大屋子。里面有女人用的马桶,男人用的尿桶,分别放在里面隔断的小房间里。为的是提供上等人的如厕方便起见,赵国登在这方面可算是费尽心机,浪费无数脑细胞。
在上等人赌场的包房里,用的牌九赌桌最渣也不能低于红木桌面。
至于板凳么,自然是白果树做成,桐油涂刷表面。
那是留给赌徒们使用。为了显示出庄家的尊贵,赵国登刻意为坐庄的人安排了一只特别显眼的太师椅专座。其它,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板凳,而是清一色的红木椅子。进入包房,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高雅和尊贵氛围。
进入包房,萧然起敬,鸦雀无声,是所有人的共识。
四周墙壁都是用黄板纸裱糊,以示于外界不透风,不出音,给人一种出污泥而不染的世外桃源的奢侈。只是墙上挂着的条幅,都是文人墨客留下的书法山水。不能不说在若大的赌场,设立这么几间带有书香门第氛围的包厢,真的有一种有辱斯文的意境在里面。
于整个赌场几乎格格不入,不相协调,大相径庭。
地板,和客厅的区别,同样不尽相同。
客厅是普普通通的青砖铺设,而包厢则是统一的大青石地面。要说那一会的大青石比起一小块一小块的青色小方块砖头,价值相差无几。但装饰带给人们视觉上的效果判若云泥,一龙一猪。
茶水,里面有专门指定的小丫鬟提着茶水壶,身轻如燕,小巧玲珑。看人脸色行事,是她们的看家本领。见风使舵是小丫鬟们的眼头见识。包厢里的小丫鬟,和大厅里的小丫鬟判若两人。
房间里的小丫鬟单衣薄裳,露肚皮露齐眼。大腿随便摸,搂着随便亲。一个个打扮的得浓妆艳抹,珠围翠绕。说得露骨一点,不过是凭着她们的音容笑貌,招揽尊贵客人的视觉享受,从而对来自包厢就坐的客人予以帝王般享受的意境。
多花点银子,对大户人家的不肖子孙,风流倜傥,执侉子弟犹如牛身上拔根毛。银子对她们来说,挥金如土,不值一提。只要开心,但凡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个问题。
房间里,店小二忙里忙外。
丫鬟们一个个各就各位,亭亭玉立,她们手里各自捧着自己的家伙。
有帮忙洗牌的,有端茶倒水的,也有给客人整理桌椅板凳的......
总之,只要有人来到包房,对她们来说那就是杀猪盘的开始。那么什么叫杀猪盘呢?
行家话,以庄家为主,逮到有钱的主子,想方设法诱惑他押宝下注。
正常情况下针对的对象,应该是那些嗜赌如命的无业游民,亦或是嗜赌如命的赌徒。
哪怕她们身无分文,只要有家当抵押,赵国登的赌场都可以签字画押作为典当。也就是说赵国登不单单是开设赌场,名义上他们家是一座光天化日之下的赌场,实际上是一连串的与赌场相关联的一条龙洗钱的步骤。输了银子心里不服,就要倒赌,倒赌就得有筹码。
筹码从哪里来?
那还用说吗,必定从赵国登的账房先生哪里立下字句,以家中房产、值钱的古董、实在没有了也有人拿自己的妻儿老小兑换筹码下注。
事后,再有赵国登将这帮人的字据转让给钱行小街的流氓地痞,以分成为诱饵,上门收受当事人欠下的巨额赌债。由此一来,赵国登的收益自然不止是开赌场的提成庄家的那一丁点微薄利润了。
放出去的赌债,往往是赵家墩赌场的主要经济盈利来源,门下的小丫鬟,包括胡川逵包房里的小丫鬟,基本上不是赵国登从大街上招过来。都是那些赌鬼卖儿卖女的结果。别人不说,王二丫兄弟姐妹十一个,哥哥就有五个。
只可惜号称钱行小街五路财神的兄弟五人嗜赌成性,整天游手好闲,靠在赵国登的赌场赚些外快。
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地。
最终,把个妹妹王二丫抵债给赵国登。
可以说,王二丫之所以不被赵国登待见,还不是因为王二丫不是明媒正娶,而是抵债抵到赵家墩赌场作为人妻。
店小二将胡川逵房间搞得热火朝天,他发挥自己的特长,那叫个得心应手:“各位各位,请听我说:今儿个大家伙算是遇到救星了。那中心村的大地主胡川逵胡老爷子,不知道发什么疯,他开包厢做东,但凡想碰碰运气的爷们,赶快去包厢下注。诸位,胡老爷子可是钱行小街少有的说一不二老赌客了。不用我介绍,经常光顾赵家墩赌场的爷们应该对胡老爷子的大号不陌生吧?”
大厅里,店小二扯开嗓子为胡川逵的包厢揽客。
话音刚落,就有位绅士打扮的人附和着。他从头上摘下礼帽,有礼有节地给各位行礼之后,眉飞色舞地说道:“噢......你说的是中心村那胡川逵老爷子啊!那个人有的是银子。据说,他妹妹嫁在马家荡的老孙家,红颜薄命,放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头一歪,脚一蹬去了阴曹地府报道去了。所有家财,都被胡川逵包揽,那可是一笔意外之财啊!走,不怕死的跟我进去,我包你们今天收获连连。”
说完,那个人带头走进包房。
后边的人,有的人听说过胡川逵是个大地主,其余不太了解此人。
犹豫不决中,店小二趁机鼓动说:“对对对,就是那胡老爷子亲自来钱行小街和大家以赌会友,广交普天下有缘之人。请大家放心,胡老爷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现大洋。如若不信我店小二的话,不妨去包房会一会胡老爷子一睹尊容。不过,你们可不能小看胡老爷子那老来俏的身板,输了钱,切勿看好你家的少夫人吆,哈哈哈......”
店小二手里拿着的毛巾,往身后肩膀上一甩,谁见了都知道可是店小二的招牌动作,大袖一挥,摇头晃脑扬长而去。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伙计。
这店小二有模有样的招牌动作,和他东家赵国登如出一辙,不差分毫。
客厅吵吵囔囔,“大,大,大......小,小,小......”
赌徒们的喊声震耳欲聋,幸亏赵国登他们家的屋顶是砖瓦结构,倘若是像马书奎芦苇滩的茅草屋,估计准备人声嘈杂掀翻在地。
王二丫管着自己磨房和牲口的饲养。
你可别误会。
她王二丫怎么可能亲自动手?
她是手里拿着芭蕉扇,穿着带花旗袍,迈着小巧玲珑的小蛮腰身段,妞妞伽伽的指点着。“小花,你看你给磨盘加小麦都赶不上小毛驴的腿脚。咯,咯,咯......我的个妈耶,老娘眼看着替你着急。你脚下是不是放着鸭蛋啦!那么漫不经心地。
不是我小奴家眼里看不得闲人,只是小奴家担心你腿脚慢,手跟不着磨盘旋转的速度,一是呢,担心你被小毛驴给踩着了,哎呦喂,那个疼啦......
到时候,可不是我王二丫没提醒喔!二是呢,你看你从簸箕里抄小麦,慢悠悠的,姑娘,你手里拿的可不是什么绣花针,而是要赶在小毛驴前面给磨盘加上小麦粒的呀。
要不然,那小毛驴也恨你呀!它辛辛苦苦地被你蒙着眼,陪着你转悠,你给它拉空磨子,费力费时不恨死你算我王二丫放屁。小姑娘,既然是抵债过来的,就得认命知道不。怪只怪你家人不当你人看啦,怪不得别人。
再说了,你那腿脚,哪像个小姑娘走路,啊哟,小奴家怎么看你都像个腿裆里夹着鸭蛋一样的走路,那么小心翼翼的,咯咯咯......”
王二丫说得起劲。
马书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慢慢的靠近王二丫。
赶在小毛驴从面前经过,一刹那给磨盘加小麦粒的小丫鬟,和马书奎面对面。
见着马书奎嬉皮笑脸的对她摆摆手,小丫鬟想笑,可是,一看王二丫对她那取笑的神态,小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决心不去提醒王二丫。亚拉个巴子的,你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也人这个倒霉的今天吃吃苦头。
索性,小丫鬟掉过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马书奎一步步轻手轻脚的瞄着腰,偷偷地乘王二丫不备,一个猛扑将王二丫紧紧地拦腰抱住。
那王二丫正在拿磨房里的小丫鬟寻开心,突然间被人从背后抱住,她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惊吓。
“啊哟......”一声,吓得几乎瘫坐在地。
见得马书奎还不松手,王二丫终于定下心来。
她在想:谁呀?敢在赵家墩赌场非礼我王二丫?奶奶的,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竭尽全力地去想从背后搂住自己的这个人到底会是谁,这家会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赶在青天白日之下,当着人将她拦腰抱住?
莫非,是那该死的冤家赵国登?
不会吧!
那小子自从她被抵债到赵家墩赌场,从来没给自己温柔过。
“杀千刀的,快给老娘放手。当着人面,你出手抱着俺,羞死奴家了!羞死奴家啦,快给老娘松开手,松开手......”
王二丫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她以为十有八九是赵国登脑子那根筋断了,才敢在大白天当着小丫鬟面对自己大不敬。否则不然,在王二丫的印象中,没有人敢如此贴身的接近自己。于是乎,才敢大胆地叫喊。她这一叫喊,可把马书奎吓出一身冷汗。
“啪”,马书奎松开手。
“别,别叫唤!把你男人叫来了,我马书奎倒没什么,你可就得遭殃了!也罢,他赵国登休了你,咱马书奎收你做个二奶奶怎么样?嘿嘿嘿......”
马书奎不敢放肆,只得压低嗓门,“嘿呲嘿呲”地偷笑着。
王二丫一听到马书奎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奶奶的,这个杀千刀得当着小丫鬟的面对我动手,又不忌讳点,太不给自己男人面子了吧!难道,他就不怕小丫鬟传出去?
“嗯,你个杀千刀的,多久没来看人家了啊?是不是有了孙雨娟那个小贱人,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了啊!想死奴家了,想死奴家了。嗯......”
王二丫忘记小丫鬟和小毛驴都在磨坊,冲动令王二丫忘乎所以。
她娇滴滴的一双腿发软,慢慢的往地上摊去。
马书奎知道她在撒娇,便左顾右盼一番,贼溜溜的抱起王二丫,直奔磨房后面的柴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