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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楚朝颜
    阿瑟一直很冷静,他一直扮演着合格的观众,尽管这间房间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弗拉基米尔其实并不算一个合格的绅士,毕竟没有绅士会把客人绑得严严实实听音乐。

    从赵天行和姬宁一进房间,阿瑟就从沙发上蠕动着扭了下来,GOC绝不会立刻发布救援任务,他们只会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他彻底没救后才会漫不经心地发布一个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任务,毕竟阿瑟对于他们而言,说得好听一点是编外人员,但其实就是临时工。

    阿瑟第一时间就藏了起来,他无法断定姬宁和赵天行是否友善,所以他想趁着弗拉基米尔分心时逃跑,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他好不容易借着沙发的掩护用鞋底藏着的刀片快要割开绳子时,爆炸引起的震动让他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地上,虽然头晕眼花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当他终于解开手上的绳子时,一只纯黑的女式长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吹吹遮住自己眼眸的凌乱金发,慢慢抬头,用力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一名打扮得如同刚刚结束今天旅行的年轻亚裔女子游客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一袭如瀑黑发任其随意地披在身后,尽管朱唇皓齿袅娜婷婷,但当阿瑟看到她的眼眸时,一切绮念都烟消云散。

    太过平静了,阿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眼神,他曾因为一次任务需要进修禅宗理论,所以他曾在垂暮年老的得道高僧的眼中见过这种心无波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如此年轻的女子眼中看见这种纯粹的平静,就像是一条鱼注视着水。

    阿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眼前的女子就无欲无求,相反他确信这种年纪根本做不到看破红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眼前女子的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执念,她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这一执念,所以才显得她对其他一切都不在乎。

    “你好。”阿瑟的中文并不差,他刚准备套近乎,随后就打消了这一念头,因为眼前女子实在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不要乱动。”年轻女子随手将一枚小小的纽扣拍在了阿瑟胸前的口袋里,便朝着房间内挂着的一幅画走去,轻快地将画取下后,像是早就知道这里有一个保险箱。

    阿瑟冒出了冷汗,就连哪怕刚刚爆炸手里也不曾停过的刀片都顿了下来,作为一名GOC特派员识别炸弹是必修课,阿瑟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纽扣炸弹型号,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我可以知道我死在哪位美丽的小姐手里吗?”阿瑟面色凝重,尽管面前之人不是和弗拉基米尔一伙的,但敌人的敌人可不一定都是朋友,也有可能是另一伙敌人,毕竟这个世界里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灰色才是大多数。

    “真是失礼,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楚朝颜,安静点的话,那东西你将来可以当做你遇见我的小纪念品。”输入密码后,楚朝颜在保险箱中不停地翻找着什么,连看都没看阿瑟一眼,他强行控制自己压下恐惧,每次心跳的间隙都在那条该死的绳上划一道。

    阿瑟眨了眨眼睛,继续用刀片割着绳子,看来这位朝颜小姐也是和他抱有同样的目的,那座雕像就像是波塞冬割开手腕滴在大海里的血液,吸引着所有目光,猎手们接踵而至,如影随形。

    楚朝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随后看向阿瑟,举起葱白如玉的食指放在嘴唇前,指了指阿瑟,他很上道地点了点头,“我从没见过你。”

    若有若无的人声让楚朝颜瞥了一眼窗外,楼下弗拉基米尔已经组织起猎手黑屋成员,就算这里被核弹炸了,那些消防员和警察也不可能进来,这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物。

    “最好等我离开后你再离开,不然万一吓到我,我说不准就按错了按钮,阿瑟先生,你也不想看一场烟火吧?”

    随后她干脆利落地翻出窗户,当她消失在窗外的一瞬间,阿瑟割开绳子,立刻脱下上衣,稍微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双手,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跳出窗户,绝佳的动态视力让他从腰间取出手枪后还能游刃有余地瞄准下方宛如灵猫的倩影,手指搭在扳机上,但却没有扣动。

    阿瑟叹了口气,“算啦,完不成任务就完不成吧,天天这么玩命,临到死的时候连一点能够怀念的事物都没有,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大发脾气,相反他语气平和地和某位政界人士约好了共进晚餐,最终在莫斯科的晚间报道上相关专家给出了关于这起爆炸的猜测——暖气管道老化。

    在弗拉基米尔安顿好新的猎手黑屋基地后已经是深夜,莫斯科夜晚里的寒冷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像是由外界传到身体,而更像是从自己体内的骨髓中散发出来的,但这并不影响弗拉基米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步,他闭上眼睛,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悄然进入一条小巷。

    当一个人在赶走小偷后,他必定会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检查真正的保险柜。

    克里姆林米洛斯酒店,标准单人间。

    楚朝颜正擦拭着头发,无论年纪,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爱洗澡,热气氤氲中曼妙的身材被洁白的浴巾包裹,那具胴体上一闪而过的赤裸比窗外无边无际的雪还要白皙,她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注视着电脑上的地图,一直到地图上的红点停下移动,她才标记下坐标。

    而离她不到百米的精致套房内,一场戏剧般的审讯正在进行。

    姬宁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匕首,这把匕首虽然是带着放血槽的猎刃,但是确实实实在在的善良之刃,因为它的主人是秦墨,这是克里斯蒂娜教授送给她的见面礼,平日里唯一的用处就是削苹果,它唯一沁润过的液体只有苹果汁,好在绚丽的大马士革钢纹还给它留下了最后的体面——内敛的锋利质感。

    赵天行戴着墨镜冷冷站在姬宁身后,墨镜是阿芙拉暂借的,小姑娘本想亲自上阵,奈何小可爱对着镜子嘟了好久的嘴也显现不出威慑力,最好只好由赵天行控制审讯的氛围。

    了解情况后的学长虽然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但是在他点头后,所有人说话都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他无需多言,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气场便笼罩着杀机。

    凯瑟琳则戴着那副金丝眼镜,冷淡中依旧透露着难以逾越的优雅,她不需要任何伪装,或者说她平时的模样就足够审问犯人,西伯利亚的雪就算融化,也仍然寒冷。

    能让遗忘者之寻小组全体伺候的倒霉蛋自然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他嘴上被橙色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唯一的交流只剩下了眼神。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是秦墨亲手抓住的,据阿芙拉称,她们本来开着车准备去接应姬宁和学长,但是中途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正在街上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秦墨敏锐地意识到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她拉开车门,在这家伙听到刹车声音的一瞬间就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然后直接拿猎刀顶住他的脖子绑了起来,也就是说当姬宁他们上车时,这家伙正在后备箱里默默流泪。

    姬宁问了三遍,阿芙拉确认了三遍,虽然秦墨看起来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但整套流程的的确确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尽管心情有些微妙,但是他还是很好地在秦墨面前掩饰住了这种震撼感。

    难道西尔维娅姐姐说秦墨比自己强得多这件事不是单纯地为了打击他而口嗨?

    这算什么,自己难道从那天晚上救出来的是个隐藏的病娇?

    他没敢再继续想起去,因为凯瑟琳已经示意开始审讯,他姑且当作无事发生,大不了以后乖乖听话。

    姬宁撕开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嘴上的胶布,瞄了眼撕下来的胶布上面还粘着些金发,啧啧,想想就疼,不过他依旧尽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个优雅而暴戾的狂躁症审讯者,他拿起一个小闹钟定好五分钟后的闹铃,冷冷开口:

    “问什么说什么,闹钟响之前我们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和莫斯科河底的鱼过夜吧。”

    “啊!”

    “哭?哭也算时间啊!”

    “姓名?”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

    “年龄。”

    “24。”

    “隶属于什么组织?”

    “猎手黑屋。”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

    姬宁皱了皱眉,目光滑向窗外,漫天雪花寂静无声,他并不看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脸上挂着帮他斟酌遗书般的深思熟虑,房间里令人心惊的安静持续着,最终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向这股压力屈服。

    闹钟铃响。

    姬宁手起刀落,一刀削在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头发上,焦黄色的发丝随风飘落在地板上。

    “我说,我说,我都说!是有人指使我来引诱你们的。”

    “谁?”

    “这个我真不知道。”

    “好家伙,他的嘴比冻鱼还硬、”

    姬宁看见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摇头就转过身来,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秦墨那把猎刀,随手将面前威慑性远大于实用性的“刑具”之一的餐叉插向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双腿之间,原想吓唬吓唬他,却一不留神插歪了一点,西尔维娅还没教他冷兵器格斗,餐叉刚好插在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裤子的侧面。

    虽然还差一点就鸡飞蛋打,但冰冷的餐叉感触和器具传来的贴肉弹性,还是吓得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大叫一声。

    “我说,我说,是一位和你们一样亚洲面孔的小姐让我做的。”

    姬宁心想好悬,差点就真见血了,他压根没想过真动刑,而且这个位置实在太微妙。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凯瑟琳不动声色地打破了安静,“继续说下去。”

    “那天和姬宁先生在酒吧相遇后,那位小姐就找上了我,她要求我把微型追踪器安放到姬宁先生的身上。”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语气急促,他原本以为这几个年轻人只是在吓唬他,谁知道他们玩真的,那还谈什么保密,小命要紧。

    “然后呢?”凯瑟琳眉头紧皱,原来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她让我想办法让姬宁先生被猎手黑屋注意到,还让我用自己的身份证预订了莫斯科所有的酒店,同时还让我买好车票,本来我今晚就要回老家的,谁知道......”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把后面的污秽词语咽了下去,万一这个翻译听得懂他家乡的方言,那自己不是活腻歪了。

    凯瑟琳若有所思看向姬宁,“我们早就被人盯上,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只是一个诱饵,我们想通过他去接触猎手黑屋,有人则想通过他来利用我们。”

    姬宁面色不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人敢摘我桃子?是谁?”

    凯瑟琳转向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姬宁先生问你是否知道那位小姐的姓名。”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拼命地摇着头,他察觉到姬宁的阴森森的眼神赶紧大喊,”我曾见过她,只要我再次见到就能指认出来!”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自己就是个亡命之徒,他知道在同类人的眼中自己的求饶毫无意义,只有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有被利用的资格,才能活下去。

    凯瑟琳随即走出房间,不一会便带着秦墨回来。

    秦墨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纽扣,她走到列昂尼得·西多罗夫面前,示意他张嘴吞下。

    秦墨努力想象着自己是个坏女人,随后冷冷开口:"这是枚纽扣炸弹,吞下去我们就放你走,但是如果我们发现你的信号在这家酒店五公里之外,你知道后果的。"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硬着头皮吞了下去,赵天行解开了他的绳子,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一分钟后,阿芙拉伸出头看了看走廊,然后又关上了门补充道,“他已经走了。”

    凯瑟琳面色凝重,“大家应该都听到刚刚的对话了,我们被人盯上了。”

    秦墨皱着眉头,“难道有人和我们的任务一样是寻找雕像?”

    尽管自己费了这么大劲结果为他人做嫁衣,但赵天行仍然是与世无争的冷静模样,他一句话也没说,静静抱着自己的刀靠在窗口边,注视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若是事事都没有意外,鹿学院的钟又怎么会天天响起?

    “要不我们先点份客房套餐再慢慢谈?”姬宁摸了摸肚子,心想,就算再有天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能一边吃饭一边谈话呢?

    凯瑟琳并未理会姬宁,“那名女子的目的如果也是雕像,那么她应该已经跟猎手黑屋的那名首领交过手了,如果她失败了那么猎手黑屋必定会加大警惕,所以我们只能放弃这次任务。”

    姬宁刚想询问,那如果那名女子成功了呢?随后憋下了话,如果她成功了,那更加没得玩,猎手黑屋会把所有事情算到他们头上,他们要迎接的是整个莫斯科猎手黑屋的围剿。

    凯瑟琳当机立断,“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阿芙拉突然冒出一句,“那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肚子里的炸弹怎么办?”

    秦墨叹了口气拍了拍阿芙拉的肩膀,“傻孩子,我们装备清单上当然不包括微型炸弹,那是你今天下午买的巧克力豆。”

    每当黄昏来临,新圣女修道院和莫斯科河畔的灯光一起点亮,古老的钟声和川流不息的河水一起流淌向港口,轻易便可眺望见斯摩棱克大教堂,白石花边的钟楼静静伫立在夜色中,任由静谧的雪和十六世纪匠人们在砖瓦上留下的指纹相吻合,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曾经作为一场战争的转折点,这座沉浮在世事里的城市同样流过血,二十世纪穿梭于乡间前往古拉格的火车在长夜里吐着烟雾,车站里的勋章被抛向空中,坠落时已是新世界的开篇。

    楚朝颜不紧不慢地踱过积雪,黑色的靴子将雪踩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她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上的表,表上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整座城市建筑构造图,地图上的确有个小小红点,楚朝颜确信自己此刻正站在红点所指的位置上,但是这里除了漫天飘落的小雪,四周的街道幽邃地像是战争前的黎明。

    她环顾四周,再三确认这里空无一人时,她将手上的腕表摘了下来,将它静置于地面上,不多时这只表便凭空生出四条机械腿,看上去就像一只机械蜘蛛,它悄然拐进一处小巷,楚朝颜跟在它的身后动作轻盈如雪中的灵猫。

    暗门藏在地下,那简陋的入口看上去和藏土豆的地窖没什么区别,楚朝颜将信将疑地敲了敲木板,空荡的回声让她稍稍安下心来,她蜷缩着身子钻了进去。

    黑暗中她辨不清方向,直到机械蜘蛛接通了地窖中的电源,她才得以看见这里的全貌,穿过长长的隧道,便是一扇紧闭的铁门。

    这里哪里是什么地窖,这是一座二战时期的地下堡垒,没人知道莫斯科郊外的坦克群什么时候就会开进来,于是那些农民,铁匠以及马夫们便合力在这座城市的地底下掘出了大大小小的堡垒,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但绝境中人们所爆发的力量最终没有让这些地下堡垒派上用场,他们最终走出了地堡,但堡垒之外是否真的有他们所渴望的世界?

    战争与杀戮的机器,在时间的流逝下,零件腐朽出现了破损,齿轮的转动之间满是坎坷,机器发出腐朽的卡嚓声,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平滑的转动。

    当楚朝颜看到铁门上尚未生锈和此地格格不入的锁时露出了微笑,没有人会给一间外表简陋的屋子装上如此昂贵的锁,除非房子里有主人的珍藏。

    楚朝颜轻松地解开了电子锁,她面带笑意,如果是传统手工锁那么她可能还要来第二趟,越复杂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背离初衷。

    显而易见的可察觉到这里被二次装修过,年代感的隔阂从那扇门开始,外面是二战时期的沉寂,内里却是新世纪的潦草,破旧的地板,斑驳的墙垣,天花板上壁画微微泛黄,楚朝颜随意地打量着。

    尽管这间房间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潦倒不得志艺术家的住所,但她依旧耐心地观察着,在巡视一周后她靠近墙壁边走边敲,直到一处回声引起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