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特想起从前的日子,那些风中带着小提琴声的回忆,人们总是在深夜的时候窥见那不显露于外的本心,伊维特牵着尤娜莱特的手,两个人安静地走在夜色里。
“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今晚发生的事情。”伊维特再次提醒了一下尤娜莱特,她可不希望明天就被弗丽嘉询问。
“好的。”尤娜莱特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遵守诺言的模样。
“那么,回去睡觉吧,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了。”伊维特摸了摸尤娜莱特的头。
“再见,伊维特修女。”尤娜莱特很乖巧地向伊维特告别。
伊维特点点头,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她疑惑地转身“怎么了?”
“等一等。”尤娜莱特扔下一句话,然后飞快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几分钟后她再次出现在伊维特的面前,不过她手里还抓着一个娃娃。
“给你,你们大人的世界里什么玩具都没有,唯一的乐趣就是绕着街道转两圈,这也太没意思了,艾比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她也是整个孤儿院里摸起来最舒服的娃娃,我决定送给你,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尤娜莱特说得很认真,手上的娃娃递出去的速度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递到了伊维特的手边。
“不,不用。”
“拿着吧,或许你有艾比的陪伴后就不会那么悲伤了,我都知道的,一个人悲伤的样子或许能用笑脸代替,但是却仍能被心清楚地听见。”尤娜莱特很认真,同时她觉得这位伊维特修女根本不会撒谎,她居然忘了遮住那些用心就能听见的东西。
伊维特刚准备开口,但尤娜莱特没等她出声就扔下一句话小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天我还在那里等你。”
伊维特举起手中的娃娃对着星光看了看,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她的心上流过,她回头望向修道院上的怀抱着小天使的圣母像,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救赎之道就在手中这个小小的布娃娃上。
第二天尤娜莱特起得很晚,伊维特看见她时,她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过好在唱诗班对于小天使们没有太多要求,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哪怕上帝也没法说出责备她的话。
“昨天晚上又没有好好睡觉吧?”身穿黑袍的弗丽嘉修女略微板起了脸。
“嗯,昨天晚上想问题想了很久,所以直到很晚才睡。”尤娜莱特点了点头,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你又想什么了?”弗丽嘉修女有些头疼,面前的小女孩是她见过最奇特的孩子,谁也不知道那可爱的小脑袋里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您每天都说上帝爱我,可我从没见过他。”
“上帝无处不在,他注视着你,或许你看不见,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那些本质的东西只有用心才能看得见。”弗丽嘉伸出手摸了摸尤娜莱特的头。
“嗯,我想我看见上帝了。”尤娜莱特点了点头。
“真的吗?”弗丽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您对我来说就像上帝那样爱着我,或许上帝就在您的身上。”尤娜莱特打了个哈欠。
“去睡觉吧。”弗丽嘉挥了挥手。
“好的。”
伊维特确信尤娜莱特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冲自己笑了笑,就像一只小狐狸那样,她知道这孩子是在讨好她,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哪怕是上帝也会对这样的小天使露出微笑。
晚上当等伊维特来到昨天的地方时,尤娜莱特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晚上好,伊维特修女。”睡了一下午的尤娜莱特显得格外有活力。
“晚上好,尤娜莱特。”伊维特向尤娜莱特伸出手。
两人有些轻车熟路地翻过孤儿院的围墙,这种一起做坏事的感觉让两人都有种奇妙的刺激感。
“今天晚上我们去哪里玩?”尤娜莱特对不可知的未来仍保有浓厚的新鲜感。
“游乐场怎么样?”伊维特想了想然后开口。
“可你昨天不是说晚上游乐场的玩具都已经被收起来了吗?”尤娜莱特很兴奋但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们可以去看一看,虽然玩不了。”伊维特其实有些后悔刚刚所说的提议,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去了,看在昨天娃娃的份上伊维特决定带尤娜莱特去冒险。
“那里就是游乐园吗?”尤娜莱特躲在伊维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设施。
纵使尤娜莱特对外界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但伊维特带她偷偷翻墙进入游乐场的方式还是让她察觉到了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但她什么也没说。
“没错,你看,那些就是旋转木马,旁边的是海盗船,那个看起来像是巨大的风车一样的东西叫做摩天轮。”伊维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砰砰直跳的心脏了,她深吸一口气,牵着尤娜莱特的手向着旋转木马走去。
“你要上去坐一坐吗?”伊维特附身看向正盯着五颜六色的木马的尤娜莱特。
“唔,可以吗?”尤娜莱特脸上绽放出欣喜的花朵。
“当然可以。”伊维特将尤娜莱特轻轻抱起,然后放到了悬空着的木马上。
随着尤娜莱特坐了上去,受到重力作用的木马向下沉去,发出“咯吱”的声音,尤娜莱特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伊维特的手"它是不是坏掉了。"
“没事的,大概是因为机器没通电。”伊维特抱着尤娜莱特看了一会木马,直到它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坐上木马的尤娜莱特显得十分兴奋,“你不上来一起坐吗,这家伙可大了。”
伊维特略一思索随后便坐在了尤娜莱特的身后,小女孩刚刚和她的胸口平齐,伊维特伸手抱住她刚好能将她环在自己的手臂里。
不过尤娜莱特的新鲜劲很快就消失了“就这样一直坐着吗?它不会动吗?”
“如果是白天,它是会随着音乐动的,不过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它也要睡觉了。”伊维特很有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我们快下来吧。”尤娜莱特的语气有些急迫。
“为什么?”
“它不是在睡觉吗?我们坐在它的身上,它会睡不好的。”尤娜莱特说得很认真。
“你刚刚说那家伙叫摩天轮是不是?”尤娜莱特有些费力地看着那太高导致她不得不努力抬头才能看见的高大设施。
“对,不过我们现在不能上去。”伊维特点点头。
“上去?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么高的地方,那里很好玩吗?它是怎么玩的?”
“看到那些一个个的房间了吗,人们坐进去然后这个巨大的轮子就会转动,慢慢的人们所在的小房间就会向上移动,直至达到最高点,然后再慢慢下降回到原位。”伊维特用手围成一个圆比画着向尤娜莱特解释摩天轮的运作方式。
“这有什么好玩的吗?”尤娜莱特有些不明白,坐在一个小房间里像坐电视里的电梯那样又有什么好玩的呢?
"它提供了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大人们可以在里面短暂地享受一切都远离自己的感觉,所以人们喜欢坐在里面。"伊维特想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人的世界是不是一直都很累?”尤娜莱特突然问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他们足够享受他们的生活,为什么还要靠摩天轮离开熟悉的地面,去寻找安静的空间?”
伊维特沉默了许久,最终她还是没能给出回答“你很聪明,你以后会知道的。”
尤娜莱特还想问下去,但是一阵叫喊声打断了她们本该平静的冒险。
“喂!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巡警模样的男人出现了远处,他拖着胖胖的身躯有些费力向这里走来。
“快跑!”伊维特拉紧了尤娜莱特的手,她可不想等天亮后坐在警察局里等着修女把她们两领走。
她们跑得十分迅速,就像两只矫健的鹿。
“如果我们被抓到会怎样?”气喘吁吁的尤娜莱特刚一停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新的问题。
“我们会被送到警察局。”
“只有坏人才会被送到警察局,我们是坏人吗?”尤娜莱特有些惊愕。
“我们当然不是坏人,嗯,但好人是不会像我们这样的。”伊维特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们既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
“真是有趣,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好人和坏人呢。”
“好人和坏人并不是永远不变的,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取决于我们所做的事情。”
“好吧,其实我们应该是坏人,因为我们偷偷从孤儿院里溜了出来,而且还在晚上走进了游乐园。”
“你知道这是不对的?”
“当然,我可不是那些小家伙,我能理解这一切,我有我自己的......”尤娜莱特卡住了,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能用某个词汇来进行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她决定以后再延长一个小时的阅读时间。
“价值判断?”伊维特说出了一个尤娜莱特从未听过的词汇。
"那是什么意思?"尤娜莱特一脸茫然,她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词汇。
"就是你已经能够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事物有了自己的看法,你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伊维特尽量说得很浅显,但尤娜莱特脸上的疑惑只减少了一点点。
“你真厉害,居然知道这些东西。”尤娜莱特看向伊维特时眼中多了一丝崇拜的意味。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东西你将来也会知道的。”伊维特有些不好意思。
“不,你说的那些东西,很多修女们都不知道,她们只会告诉你,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一切都在上帝的意志下发展,她们告诉我,所有人都是上帝的羔羊,这些羔羊中有好的也有坏的,但她们从没告诉过我,这里其实还有不好不坏的。她们告诉我要当个好人,却从来不告诉我什么才是好人,难道每天早上祷告以及去唱诗班唱歌就是好人了吗?那么那些不能唱歌的人们就都是坏人吗?那些修女们也不唱歌,她们也是坏人吗?”尤娜莱特一口气说了很多,听得出来她是那种热爱思考的孩子,她观察并分析着她所见到的一切。
“你很讨厌孤儿院吗?”伊维特抚摸着尤娜莱特的脑袋,多么聪明的小家伙,伊维特几乎忍不住想要亲吻面前的小女孩
“不,谈不上讨厌,我只是觉得她们好像不愿告诉我世界的真实,也许是我的问题,我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尤娜莱特的眼睛中闪烁着明亮的色彩。
“你太聪明了,小天才,只不过她们以为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伊维特俯下身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你可以教我吗?”尤娜莱特没有抗拒,相反她很认真地看着伊维特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读出大人想要隐藏的世界的秘密。
“教你什么?”伊维特有些好奇。
“一切,教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伊维特修女,我很喜欢你,你不像其他的修女,嘴上说着爱我,却甚至不愿意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应你。”伊维特想不到拒绝小天使般的尤娜莱特的理由。
尤娜莱特凑近了脸庞,没等伊维特反应过来,一个吻已经印在了她的脸上。
“谢谢。我可以叫你伊维特吗?”尤娜莱特抱住了伊维特的脖颈,感受着温暖的气息。
伊维特不知所措。
这种毫不掩饰的依赖,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她紧紧束缚。她感到自己仿佛被牵引着,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那种感觉,如同沉睡已久的记忆被唤醒,温暖而又陌生。
她的心跳逐渐加速,一种奇妙的联系在悄无声息中建立。她感到自己与周围的一切开始融为一体,仿佛可以听到风的低语,感受到大地的脉搏。这种联系让她感到既兴奋又恐惧,她不知道它将引领她走向何方。
“好。”她想,她曾经是位母亲,或者说她一直都是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