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七点之前,三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虽然秦墨无法查询到过往拍卖会的记录,但是这艘船上有些客人是经历过拍卖会的,这些人正是某种意义上的信息载体,不同于网络的数据读取,他们需要通过其他方式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通常来说使用金钱购买通常是最有效的途径。
不过这条道路很快就被证明无法走通,因为这艘船上的人或许什么都缺,但绝对不缺金钱,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和淑女们都并不在意所谓报酬,他们更好奇为何自己从未听过这三人,无论姓氏还是年龄都和他们所知晓的一切无关,在他们的眼中这三个小家伙就像是误入上流社会的幸运儿。
一百万美元只是最基本的船票,只是代表了你有资格踏上这艘船,但是在船上的生活一切都需要额外付费,这艘黄金之船上的经济活动,每一笔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数字,也只有真正的金钱贵族才能坦然享受着巨额支出所带来的一切便利。
客人们的资料就不是秦墨的三脚猫网络技术能够入侵的了,在秦墨刚试图入侵游轮网络的那一刻,她就收到了游轮系统发给她的温馨提示,“秦小姐,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派人上门提供网络技术教学。”
三人只得运用最笨的办法,去碰碰运气,虽然这艘船上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给客人提供服务的随船侍者,但是仍有一定几率能在公共场合遇到人数占比不超过10%的客人。
这世界的参差不齐其实大得惊人,绝大多数人被局限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无法理解自己世界之外的事物,惨不知雪般试图用已知的一切解释外界,整整一个下午,姬宁和秦墨都被这种深深的割裂感所震惊,穷奢极欲这个词从来不是他们的自我描述,那些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事物,在他们的生活里稀松平常,就像上班族上班之前会买个煎饼果子垫垫肚子一样,有人会买下整头此刻还在海里的虎鲸,仅仅只是为了能在下周穿上一双崭新的虎鲸皮靴。
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享受着众人的目光,任何事物都会按照着他们的指令进行,只是在目睹这一切后,姬宁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们凭什么享受着这样的生活,难道只是因为投了个好胎,不可否认的是,事实的确如此,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从不进行任何劳动生产,政客们满嘴谎言,商人们投机倒把,资本家们剥削着劳动者坦然享受着劳动成果,贵族们依赖着往日的荣耀玩弄着权术。
之所以姬宁一些人能见识到这些十分简单,他们并没有穿着随船侍者的服饰,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们是同一类人,基于这种默认,几乎每位受到他们访问的客人都礼节性地接待了他们,然后同样礼节性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最后还是一位在歌舞剧院享受下午茶的伯爵夫人正面回应了他们"孩子们,虽然这艘船的主人没有明确要求对拍卖会保密,但我想,无论你们询问谁,都不会有人告诉你们关于拍卖会的事情,至于为什么,等你们参加就知道了。"
“有钱人的快乐原来是这样的。”姬宁突然冒出一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上的卡片,那是他的黑卡。
不同于姬宁的若有所思,秦墨倒是显得很讨厌“脏,真脏,他们是没人能去爱,还是没有人会去爱他们?简直是太堕落了,那些人仿佛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醉生梦死,追寻感官刺激,这样子活着毫无意义,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成立慈善机构和基金会只是为了避税,调整法律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甚至连作为人的责任感都欠缺,丈夫和妻子对彼此的出轨视而不见,只有在分配遗产的时候才会想起亲子与私生子的区别,世界的蛀虫,人类的渣滓......”
姬宁立刻收起黑卡,转而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确实,太堕落了,上帝看到了都要打电话给撒旦。”
姬宁明白秦墨为何如此厌恶那些大人物糜烂的生活,她从小就生活在单亲家庭,对爱的渴望比谁都更加强烈,同时也正是因此她把那些美好的情感都视为自己最珍贵的一切,她是那种会真的严格遵守恋爱中每一个承诺,哪怕是一时情动的那种,也是将构建家庭的必备过程——婚姻视作至高神圣契约的女孩,不知道该说是傻还是固执,纯洁而保守的少女信奉着一生只有一次花期,所以绝不轻易绽放的古老信条。
通常来说像秦墨这样的女孩,是会很晚才会谈恋爱的类型,因为她对另一半的要求太高就像是对自己那样,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对爱情严格的有些过分,说得实在一点就是对爱情太过理想化,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可以如咏叹般对一个汉堡说“爱”?
因此正常情况下,光是答应追求就会是个极为漫长的周期,她绝不会轻易同意谈恋爱,因为这种事在她的眼中是绝对崇高仅次于死亡的终身大事,她需要通过时间才能下定决心是否许下一生一次的誓言,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个讨巧的家伙一不留神就闯入了她的心房,窃取了本该需要漫长时间才能得到的芳心。
“如果我们结婚了,你也会像那样对我吗?”趁着阿芙拉去点饮品的功夫,秦墨装作无意地轻轻问了一句姬宁。
不过这种问题,哪怕再怎么掩饰,也不会是个随意的问题,本来还在翻看资料的姬宁一个激灵,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资料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回应着这个问题。
“女朋友和妻子相比,哪个更亲密?”
“妻子。”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对还是女朋友的你就已经这么好了,难道我会对升级为妻子的你变心?难道不应该是更好吗?这种简单明了的问题,你居然还要问,哼哼,如果你真的怀疑的话,那么就来亲身体验一下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当你成为我的妻子后,就可以解锁更多我对你的爱哦。”
秦墨眉眼之间绽放出动人的色彩,随后嫣然一笑“那么现在的你对我的爱还有所隐藏?”
意识到秦墨其实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的姬宁终于放下心,继续拿起了手上的资料低头看了起来“那当然,妻子是可以和我一起共同构建起一个完整的家庭的身份,现在的你可还不行哦,想要解锁最终的爱吗,去吧,我把一切都留给了身为妻子的你。”
秦墨为了掩饰害羞,伸出手拨弄着头发“还没到那个时候,不过......”后面的话语不知是因为太过羞怯而未能出口,还是被外面的海风吹走,姬宁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秦墨已经起身接过了阿芙拉端来的咖啡,她一边抿着阿芙拉自告奋勇亲手制作的咖啡一边挽起发丝小声的说着“没什么。”
“觉得怎么样?”大大咧咧的阿芙拉放下咖啡,满怀希冀地询问着两人对咖啡的评价。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般回答道“十分满意。”
大概也许,他们是在说咖啡吧。
枝形水晶吊灯洒落的橙黄色的光辉摇曳,映照在如血般的酒液之上,酝酿出欲望的模样,那些站在红色纱幕后的客人们窃窃私语,耐心地等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姬宁一行人同样坐在自己的包厢里,光是为了获得进入这样一间小房间的资格,他们就付出了相当于两张船票的代价,房间内的装饰简单至极,一排银丝金箔搭配镶嵌精致的桃花心木雕花装饰的酒柜,两套通过艺术化的木皮拼花及厚重的黄金打磨铜饰,呈现出一种神秘而瑰丽的宫廷色彩的沙发,不过谁也没心思试试这样的沙发坐起来是否像坐在云彩上,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房间的窗户处,看向带着假面的拍卖会主持人。
那是位身材火爆,声音娇嫩的女郎,虽然带着动物面具,但谁都能猜得到那面具下必定是张绝美的容颜,姬宁望着那张面具有些入神,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张面具正是北极狐的模样,在北欧神话中狐狸是洛基的象征之一,不知道洛基现在是否还在这艘船上,当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盯的有些久时,刚转过目光就正对上一个容貌无遮皓齿明眸气质更胜一筹的女孩,秦墨不动声色地捏住了姬宁的腰间,用仅够姬宁能听清的声音低语道“很好看吗?”
姬宁扭了扭,还是没有挣脱“如果我说我是在看面具,你会信吗?”
秦墨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似乎在嗅着空气中是否有谎言的味道,最终在她狐疑地看了表情诚恳的姬宁一会后才松开手,“姑且信你这一次。”
“要有自信啊,亲爱的,她可没你好看。”
秦墨点了点头,随口道“想想也是,不过她穿得那么少,就算是我,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确实确实,也穿得太少了点......"上了钩的鱼同样深以为然.
钓鱼者已经迅速提起鱼竿"啊!别揪我耳朵,对不起......”
全然不知身后两人正在打情骂俏的阿芙拉正认真浏览着刚刚才收到的拍卖会清单,她一边翻着目录一边搜索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德罗普尼尔之戒,很快就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这枚的戒指的踪迹,不同与其它介绍长篇累牍的拍卖物,这枚戒指的描述极其简短,“一枚源自于公元一世纪的戒指,材质未知。”
就连附上的图片也只有一张侧面照,典雅精致的戒指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没有任何宝石的镶嵌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钻戒,图片下方的起拍价标注为一千万美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万美元。
本来还有些怀疑真假的姬宁一行人在看见价格后再无一丝怀疑,除了那枚神话中的戒指,他们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钻戒能够标注这个价格。
阿芙拉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人“我们还有多少钱?”
秦墨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切的数字“八千万左右。”
阿芙拉表情释然“足够买八个了。”
姬宁和秦墨倒不至于如此乐观,对于外行人,这枚戒指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只有古朴的造型和别处新材的熔铸方式,真实价值也就五千美元左右,除此之外超出的价格部分都是溢价,但对于了解德罗普尼尔之戒的人来说,它是无价之宝,单凭它曾经属于诸神之王奥丁这一点来说,它就已经不能用凡世的金钱所衡量。
只要今天晚上的拍卖会里没有涉足超自然领域的人,那么他们绝对会轻而易举得到这枚戒指,毕竟这种起拍价格似乎只有流拍的下场,但如果有意外,那么这件事就很难办了,就算他们能用钱买下,也必定要面对知晓这枚戒指真正价值的觊觎者的威胁,大概也只有鹿学院会教导学生们遵守规则,其他超自然组织机构都对普通人的世界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更别说那些根本不知道规则为何物的孤狼派了,为了达成目标而不择手段一直都是超自然领域的普世价值。
“这是一件由斯特灵·莫斯爵士在哥伦比亚的丛林间与美洲虎搏斗后所发现的王冠,根据马尔科姆·坎贝尔博士的验证,这正是印加的“亚历山大大帝”帕查库提登基加冕时所用的王冠,它代表着一个帝国,一个文明的巅峰,相信不需要我重复,大家也能明白它的价值,起拍价五亿美元......”
“美洲虎难道也和鸟儿一样喜欢将这种亮闪闪的东西藏在巢穴里?”秦墨碰了碰姬宁的肩膀,虽然她没钱但她还是对这顶玉冠挺好奇的,不过话说回来,哪个女孩对这种亮闪闪的装饰品不感兴趣呢?
“不过是为了夸大寻找难度,试图加价罢了,等哥伦比亚的丛林被砍伐得差不多,他们下次就会说这玩意是在矿石洞里冒着地陷的危险发现的了。”姬宁伸出手弯成一个圈然后闭上一只眼睛估测了一下那顶透明玻璃柜的玉冠大小,随后又摸了摸秦墨的头,摆了摆手道“那玩意挺大,戴着你头上的话,你就知道什么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了。”
随后他顺手拍了拍正跃跃欲试看着自己的阿芙拉的肩膀“你就更别想了,戴在你头上的话,就跟戴了顶遮阳伞差不多。”
“下面这件拍卖物是由沃特法打捞公司在印尼勿里洞岛海域的沉船里所发现的瓷器,这艘装载着经由东南亚运往西亚、北非的中国货物的货船在唐代宝历二年,也就是公元826年起航,大家或许听过这艘沉船,没错,这艘沉船上所打捞的物品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以三千万美元的价格被整体收购,但那只是船上白釉绿彩陶瓷器的价格,谁又能知道这艘船上还有一件比其他瓷器加起来价值都要高的宝物?来自东方瓷器的巅峰之作,产自千年前唐王朝越窑的秘色瓷,这件秘色瓷不仅仅釉色晶莹清澈,青翠莹润,而且在日光下会幻化出天青色的色泽,用白炽灯光照射则又能变成紫红色,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件的变种秘色瓷,独一无二的存在自然有着独一无二的价格,起拍价三千万美元。”
“真是昂贵的中国瓷器,你们中国人家都有这样的瓷器吗?”阿芙拉伸长了脖子,试图能将那件瓷器看得更清楚一点。
“纯粹是谣言啦,就算是中国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这种古董瓷器的,在古代这种东西可是皇家独享,不过随着科技发展,买点机械化工厂里产出的瓷器还是比较便宜的。”姬宁饶有兴趣地解释着,他还记得以前阿芙拉也曾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中国人是不是出门都骑大熊猫。
“我以前也有个小瓷杯,大概这么大,用紫外线照射也会变色,你说,那会不会是古董?很值钱的那种?”秦墨翘着腿很兴奋地跪坐在姬宁的身旁,她觉得自己的好像有那么一丝能够还清姬宁债务的可能性了。
姬宁一眼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好像我在那本书看过,据说一九七八年就有人研制成功变色釉瓷器了,你那小瓷杯要是一九七八年前的,也许在金额上能还清我们的债务。”
正当秦墨绞尽脑汁想着那只小瓷杯的下落时,姬宁话音一转,不过我可不会同意,我只接受以身抵债的方式。”
秦墨羞恼地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不然一脸疑问的阿芙拉就要开口询问,他们到底有什么债务纠纷了。
什么债务?感情债。
她毫不怀疑面前这两人能说出这种羞耻度爆表的问题和回答,虽然默认以身抵债的事实,甚至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说出来还是很羞耻的啊!
无论是拍卖会场,还是包厢内的显示屏上都刻意地没有显示时间,所以没有观测者衡量的时间以一种极为感性的速度向前流动,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偶尔间对于德罗普尼尔之戒的交流,他们不再谈论正在拍卖的宝物。
那些千年前帝王的权力与荣耀,文明的璀璨结晶,历史凝结的光辉,一件件足以当作博物馆镇馆之宝的宝物被展出然后拍卖,如果说头几件还让他们有些兴趣,后来的宝物只让他们有股莫名的不真实感,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有着一个价格,无论是什么都要屈服在人类以黄金熔铸的天平之上,哪怕它代表的意义再深远,它的存在再耀眼,也都会被标榜上一个数字然后撤下。
这场金钱的盛宴还未接近尾声,年轻人们已经萌生出了提前离场的念头,他们还太年轻,天然对于世俗的一切抱有抗拒,比起耀眼的金币,他们更想要一束清晨爱人送来的花,时间会不可避免地渐渐加重天平一侧,等到面包比玫瑰更重的时候,我们便将这种情况称作成熟,但至少在现在,充满朝气还未曾屈服过的心依然骄傲地追寻着那些无法用金子等价的事物。
“接下来所要拍卖的物品是一枚戒指,一枚一枚源自于公元一世纪,材质未知的神秘戒指,起拍价,一千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