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开炉炼丹了,师父一刻缺我不得,要不然就做不成事!”
凤鸣山,妙妙穿束身黑衣,一手执一书卷,一手负于背后,正皱眉教训一个十一二岁的道童。
她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不过到底是筑基之身,又有个金丹高修当师父,气质自然不同,在朱家地位也高的很。
不过到底年纪小,又是少女模样,凶也没个凶样,只是把往日里师父教训她时的样子照搬了来。
“说起来,按家里辈分,你还算是我小叔,跟朱玉树一个辈分,人家都当族长了,你整日里这学不会,那学不来,以后怎生得了?”
妙妙声音娇嫩,偏偏训人很有气势。
那孩子终于扛不住,抽了抽鼻子,眼眶一红,竟哭了出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跟伱这么大的时候,师父把我屁股打烂了,我都没坑一声!”妙妙还是训个不停。“修士,要有骨气!”
又扯了一会儿什么严师出高徒的废话,妙妙便把人赶走,把手里书拿出来看。
没过一会儿,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匆匆跑了来。
“族长说云霞宗的道友来了,让大姐去见客。”那女童奶声奶气的道。
妙妙一听这话,就猜要么是孟圆,要么是宋静娴,亦或者曲如意。如今程家老祖新丧,云霞宗肯定要来人的。
弹了下那女童脑门一下,妙妙立即起身,前往凤鸣山大殿。
果然,是曲如意和黄如花,朱玉树夫妇作陪,正自闲聊。
“一眨眼妙妙都长这么大了!”曲如意瞧见妙妙,喜欢的不得了,“瞧着就比秀秀机灵,不愧是林转轮带出来的人。”
“不谈林转轮人品如何,眼光是真的不错,妙妙和姜鱼的模样一等一,资质也好,一转眼还都筑了基。”黄如花也有感叹。
妙妙先行了礼,这才开口问道:“两位姐姐,我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
“在桥山。”曲如意笑着开口,“昨日就来了,我和小黄先去了程家,今日就过来看你们了。”
“……”妙妙愣了下,道:“师父他老人家远归劳累,身边也没个驱使的人,我得去伺候着。”
说着话,又是一拜,还朝朱玉树眨巴两下眼,就拍屁股走人了。
“唉,林转轮那种人竟然也能收到这么乖巧懂事的徒弟。”曲如意见妙妙急急忙忙的,一副要在师父身前尽孝的样子,不由羡慕。
“谁说不是呢。”黄如花也十分有感触,“徒欲养而亲不待,林转轮好福气。”
两女啧啧不停,朱玉树夫妇相顾无言。
妙妙匆忙出了凤鸣山,来到信义坊,马不停蹄的往玉湖赶。
她如今已是筑基前辈,又一向在姜家久住,还跟姜鱼是师姐妹,是故没人敢拦,还一个个的行礼。
来到玉湖,便见黑塔。不远处有一小小院落,内有竹屋。
越过玉湖,来到岸边汀上凉台,有一小小女童正在钓鱼。
妙妙见那女童手拿钓竿,头一栽一栽的打瞌睡,就纳来一块青石丢到河里。
果然,女童被惊醒,揉揉眼睛才发现是妙妙。
“你家老姑当年给姜前辈当门前童子时事事妥帖,可没打过瞌睡!”妙妙伸指头点向那女童额头,当即把女童点了个屁股墩,“我给师父看门时也没出过岔子。你胆敢昼寝,罚你一个月不睡觉。”
女童愣了下,竟委屈的要哭。
“你莫欺负她了。”姜鱼从竹屋中走出。
她穿浅色道袍,头戴莲花冠,站的笔直,身量比妙妙还高些。
妙妙开心一笑,两手各捏女童的一瓣脸,往两边扯了扯。
姜鱼上前扶起女童,轻轻安抚,又让她去一旁玩耍,这才开口问道:“师姐,朱前辈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我想出来就出来,谁能困得住我?”妙妙自信一笑。
“师父说满招损谦受益,师姐莫要骄傲自满。”姜鱼一板一眼。
“小鱼儿姐姐说的对。”妙妙诚心受教,又道:“师父回来了。”
“啊?”姜鱼吓了一跳,“那怎么办?咱们做的事不太妥帖,怕是师父不高兴。”
“有我担着便是。”妙妙挺直胸膛,拍拍胸脯,道:“反正我是主谋,你不过是被我裹挟罢了。”
“咱们姐妹同心,也不必分谁主谁从。”姜鱼反倒是下了决心,道:“师父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咱们好好认个错,让师父责罚一番,也就是了。”
“我以前犯错,师父可都是打我手心的。”妙妙立即严肃,小声道:“其实,让你姐跟师父睡一觉,吹吹枕头风就好啦。”
“好似我是出卖亲姐的换来安宁之身一般……”姜鱼扶额,无奈摇头,“下次再不跟你胡闹了。”
“怕什么,你姐乐意的很呢!”妙妙笑嘻嘻,拉住姜鱼手,瞄了眼黑塔,小声道:“你姐闭关这么久,师父在外也久历风霜,俩人正好欢喜欢喜!”
“……”姜鱼见妙妙这般说,只无奈一笑,“师父以前在我家修行,给我讲过凡俗之事。他说在他老家有帝王将相,有贩夫走卒。师姐,你就像是皇帝老儿身边的佞臣,为解皇帝老儿之忧,什么都干。”
“什么佞臣?这叫大忠似奸!”妙妙自信的挺起胸膛。
姜鱼摇头,显然不信服,却也不辩驳,她知道这位师姐最得师父宠爱,且本领高强,交游也广,什么事都敢干。
“咱们敛财的事必然瞒不过师父的。”姜鱼道。
“这是自然。”妙妙也看的透彻,“顾无伤爱装老成,师父只要一问,他必然就说。就算顾无伤不说,顾连珠也得告黑状!就算顾连珠良心发现,你姐姐睡觉的时候也得告我一状!”
“我姐……”姜鱼揉揉眉心,道:“我姐是担心你我走了歪路,她才不是告黑状的人。”
“是是是,枕头风嘛,我懂。”妙妙笑。
“那到底怎么办?”姜鱼又问,她一向对这个师姐比较信服,不管主意烂不烂,反正就是主意多。
“还能怎么办?”妙妙一副理所当然,“分他一成便是。”
“……”姜鱼惊了,“师父是金丹修士,咱们这仨瓜俩枣的,师父能看得上?再说了,师父本就是丹师出身,他要是愿意开炉炼丹,比咱们往北边倒卖货品要赚的多。”
“小鱼儿姐姐,你这就是不懂师父了。”
妙妙十分自信的笑笑,“师父才懒得炼丹呢!炼丹来灵石多慢呀,倒卖货品也难免蚀本,师父才不会这么玩儿,他来灵石的法子比咱们都快!”
姜鱼皱眉细思,然后恍然道:“你是说,师父光凭着睡女人也能大赚特赚?”她回过头看向黑塔,咬着下唇,道:“难怪有一阵子姐姐说穷的很……”
“……”妙妙闻言愣了下,道:“这只是一部分。我是说,师父缺灵石了,就出门去抢,他一向不会做生意。”
说到这儿,妙妙揽着姜鱼的细腰,小声道:“这事儿可别往外传,师父是爱名声的。”
“……咱们都快把师父名声糟蹋完了。”姜鱼小声嘀咕。
“师父既然回来了,那咱们就能履约,何来败坏名声之言?”妙妙道。
“好吧。”姜鱼竟信了,然后又摇头,道:“师姐,你方才说师父爱抢别人的,这话不对。师父一向教导咱们,要和善待人,人不欺我,我不欺人。还说要怀正义之心,不可心存歹毒。又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乃是让我们踏踏实实学本领的意思。”
“这你也信?”
妙妙笑着摇头,道:“身为你家租客,把你家嫡女睡了,还从你家嫡女手里白吃白喝,这种人说的话你也信?”
“……”姜鱼愣了下,辩驳道:“师父炼丹的能耐出自你家,他对你家比对我家还亲,我怎没听说他睡你家女子?”
“还不是师父夸下海口,说什么不近女色。也是朱玉蔷不争气,朱玉环姿色又差!”妙妙很有道理,“再说他又不是时时去我家,还有师娘管着,你真以为师父是个老实人?”
她掰着指头,“我敢打赌,师父这次在道隐宗,指不定又勾了人!回头咱去打听打听,要是没有,我跳你家玉湖!”
姜鱼听了这话,竟认可的点点头,道:“半年前,来看咱俩的那位木前辈……”
“必然也是师父勾搭上的!”妙妙十分肯定,哼哼两声,靠到姜鱼耳朵边,“师父才进阶金丹,就勾上了老金丹。要是他再使使劲儿,青云山水帘洞那位指不定也……”
姜鱼赶紧捂住妙妙的嘴。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妙妙笑。
姜鱼捂着额头,只觉无奈。
“走吧,咱早些去见一见师父,先糊弄过去再说。”妙妙又指了指黑塔,问道:“不去跟你姐说一声?”
“我姐还在闭关呢。”姜鱼道。
“还在闭关?这都一年多了吧?”妙妙叉着腰,抬头看向黑塔,嘀咕道:“你姐一向有能耐,筑基又早。怕是师父又要睡金丹了……”
姜鱼也看向黑塔,点点头道:“前些日子黑塔似有异动,我姐应是又有所进。”
“见贤思齐,你也要快些才是!”妙妙抱臂,打量了下姜鱼,道:“你姐胸前跟藏了俩丹炉似的,跟你倒不像是亲姐妹。我估摸着,她别是修了什么双修妙法吧?待会儿问问师父去!”
“……”姜鱼无语。
姐妹俩扯了半天,一块儿离了玉湖,来到信义坊。
一路往西行,没过一会儿就被人拦住。
“两位师妹留步!”一个筑基女修行礼。
这女修出自淳于家,名为淳于叶,如今一向帮着料理淳于家外事。
“师姐何事呀?莫不是代淳于通来催还灵石的吧?”妙妙笑笑,按着手上储物戒,一副要当场清账的模样。
先前逼债之事便是因淳于通而起,是故妙妙很不乐意,一直嘀咕淳于通不厚道。
“怎么会?我家可是真心诚意想请令师来传道开智的。”淳于叶连忙笑着道。
“放心,我自然忘不了你家。”妙妙满意笑笑,道:“不过万事还需自强,师父他老人家就算言传身教,你们自身不行,那也难呀!”
“师妹说的是。”淳于叶又是一礼,道:“令师既已回归,不知何时开坛讲道?”
妙妙略作沉吟,做思考模样,道:“总得等程老祖的祭礼过了再说。不过师父交游甚广,事务也多……”
“淳于师姐静待佳音便是。”姜鱼一向老实,她见妙妙拿捏,便赶紧出声帮淳于叶。
淳于叶谢过,姜鱼拉上妙妙赶紧走。
“怎么了?要不是淳于通乱找人问,咱俩的事指不定没人管!”待走远了,妙妙这才出声。
“她不一样。”姜鱼往后面瞧了眼,见淳于叶已不见了,才小声道:“你忘了师父在淳于家待过?我听我姐说过,这位淳于叶师姐彼时帮过师父。”
“啊?”妙妙愣了,“合着师父能有今日还真是一路睡出来的?”
“莫要乱说,师父跟人家清清白白。”姜鱼立即道。
“你信么?”妙妙问。
“……”姜鱼无语。
俩人一边赶路,一边讨论桥山金丹四宗门四家族中还有没有师父的相好儿。
待到了桥山,姜鱼见妙妙也不去顾家之地,反先往杨家走,便犯了疑惑,“师父乃是顾家人,必然在顾家,为何先去杨家?”
“你呀你,这就是你不懂师父的地方了。”妙妙自信非常,“师父昨日到,必然是先去拜见顾老祖的。可后来没去我家,也没去你家,那必然是去了杨家。我估摸着,这会儿还在欢欢姐的床榻上呢。”
“……”姜鱼愣了下,然后竟点了点头。“有道理。”
继续往前,远远便瞧见杨欢的院子内围坐了不少人,显然是在聆听讲道。
妙妙与姜鱼进了院子中,便见师父趺坐枣树下,杨家来了不少人,杨恕与杨嗔,还有杨冰与盖盈秋,另有几个年轻练气。
除了杨家人外,还有顾家人,顾无伤与顾连珠也在。
妙妙与姜鱼上前,跪倒行礼,也不敢出声。
垂头了好一会儿,却见师父没搭理,反继续讲道。
二女细听,发觉师父不是老调重弹讲什么炼丹的学问,反而说起了九遮山一行的所见所闻。
“九遮山不愧是我道门繁盛之处,高人云集,商贸繁盛。其门下弟子亦是品行高洁,卓尔不群,我心向往之。秘境之中虽说死伤难免,可事后还是每每愤恨自己力薄,不能援救同道。”林白感叹。
妙妙与姜鱼还在地上跪着,听闻这话,就知道是师父在骂自己。
姜鱼更觉愧疚万分,面红耳赤的低着头,心中反思,日后定不能再任师姐唆使,亦不能再丢了师父的颜面。
妙妙也低着头,她倒是没有反思之心,而是小声嘀咕道:“师父这般伤悲,不似作假,那指不定就是师父杀的人。”
“妙妙,你在说什么呢?”林白瞪过去。
“我说师父高明!”妙妙立即道。
“什么?”林白皱眉。
“我说师父有悲天悯人之情,关爱同道之心,妙妙当以师父为榜样!”妙妙赶紧改口。
“小鱼儿呢?”林白一个都不放过。
“徒儿如师姐一样,当以师父为楷模,立身以正,善对他人。”姜鱼道。
“你们能真么想,为师就放心了。”林白满意的点头。
诸人闻言,纷纷夸赞转轮前辈教徒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