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海书院绝对出了问题。

    老毒物紧跟着走在前方的狐妖少女沿着山路一路向下，彻底断了逃跑的想法。

    这鬼地方早就被灾厄所笼罩了，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但书院的师生们却不受厄运的影响，反而幸运加身。

    在他有限的认知中，还从未听闻过有人能设下如此广阔而又复杂的结界。

    隐蝶没有，朝中也没有，若是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恐怕也早就被公司盯上，邀请去了“天上”。

    为什么这样的狐妖没有被天外民收编，而是出现在了云海书院这种地方？

    老毒物心生疑问，同时也对少女所提到的“明渊先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来到山脚，幽狱就位于不远处的“山洞”之中。

    山洞门口蜷缩着一只数米长的白毛犬妖，听见脚步声，犬妖的尖耳抖了抖，眼睛眯开一条缝，见走来的是狐妖少女，便又闭上眼打起盹来。

    老毒物站定在门前，拜访幽狱的时间要比他预想中提早了许多。

    作为第一批潜入者，幽狱自然也是他必须注意的区域。

    相传幽狱里关着一名罪人，与书院的恩怨长达数百年之久，若是能设法将其释放出来，势必能引发一片大乱。

    这一路上，老毒物已经想好了托词。

    易容之术的精髓并不只在于更换面容，还要完美地将自己融入到改换的身份之中，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因家传秘术，不得不为朝中卖命的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他早就不满于二皇子残暴的统治，奈何对方以家人相要挟，他只能就范。

    他愿意主动成为双面间谍，将隐蝶的动向透露给书院，届时在隐蝶入侵时成为书院的奇兵。

    若是段明渊问起，他也能对得上每一个细节。

    完美的谎言都建立在真相之上，他所准备的身份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人。

    因不满于二皇子的命令，在一次行动中半途带走了暗杀对象，逃之夭夭。

    青年被送来时早已被吓破了胆，问他什么都会如实答来。

    老毒物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他没费什么功夫，就从青年口中问出了全部的信息，包括他将暗杀目标交由自己在外边的姑姑一家照顾。

    为了奖励青年的诚实，他只用对方做了一夜的实验，就彻底了结了青年的性命。

    老毒物沿着黑暗一路深入，心中涌现出了奇妙的感觉。

    原来那些被二皇子送来他府邸的人，都是怀着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情。

    在幽狱的最深处，老毒物如愿见到了段明渊。

    比他想象中年轻太多了，在他的想象中，能练就出通天本事的，应当都是七老八十的人。

    白发苍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段明渊身上非但没有仙气，反而很有城市人的气息，看起来更像是下班时间点在地铁站台里随处可见的上班族。

    老毒物还注意到了狐女见到段明渊时欣喜的眼神，就如一个迎接丈夫回家的小娇妻，亲手奉上准备好的爱心便当，贴心地询问丈夫今天工作时的遭遇。

    与段明渊待在一起，九月仿佛也有些了烟火气，仿佛不再是操纵灾厄的祸世妖狐，而是一位仍处于甜蜜期的新婚妻子。

    这所谓的明渊先生……

    莫不是一个吃软饭的？

    不知因什么机缘巧合傍上了一只狐妖，讨得了狐妖的欢心。

    除此之外，老毒物实在看不出这年轻人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考虑到狐妖的本事，此前折在信使手里的两个精锐，很可能也是死在了狐妖的结界之下。

    老毒物回想着那青年当时见到他惶恐的模样，腿也颤抖了起来，来到段明渊面前的刹那，便主动交待了自己的罪行，“这都是二皇子逼迫我的，他要我将迷药放进书院的食材里，如果——”

    “事成之后，你可以在书院里挑选三十人自行处置。”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却让老毒物魂飞魄散。

    读心术？

    不，就算是读心术，也不可能直接读取他的记忆！

    隐蝶组织之中便有专精于读心摄魂的人，为了避免任务失败时暴露组织的信息，他们每个人都曾经受过特训。

    老毒物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继续用慌张的语气说道，“二皇子用我的家人作为要挟……”

    “你对于毒药很有研究，爱好是将自己研制的毒液注射到受害者体内，近距离观察他们发生的变化。”

    同样的，段明渊也没有搭理老毒物，他们两人所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及，就像是各说各的，“虽然大多都是些用不上的知识，但还是辛苦你跑上这一趟了。”

    老毒物再也没有说下去，他无从得知段明渊究竟是如何看穿了他的易容术，就连他与二皇子之间的交易都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对方的眼前。

    这种从头到脚都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等、等一下！”

    老毒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事情的发展彻底超出了他的意料，即使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段明渊脸上也没有任何波澜，看起来也没有与他谈判或是以生命相要挟的意思。

    不妙！

    段明渊看待他的眼神让老毒物想到了那些极为特殊的存在。

    天外民高管的贴身护卫。

    他曾与其中一位共事过，那些人在执行任务时就是这样表情，对于他们来说，取人性命仿佛只是捡起一枚石子那么稀松平常的事。

    “我承认我是二皇子身边的人，我知道许多关于他的事……”

    段明渊打断了老毒物，“伱所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入侵书院的计划，我可以帮你们从中斡旋——”

    “不用了。”

    老毒物张大了嘴，却终究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幽狱深处又一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一枚石子落地的轻响。

    老毒物的一生，可以算得上是波澜壮阔的，他从一个边缘化的小人物，一步步成为了二皇子身边的红人，这注定是一段不同寻常的旅程。

    不过，一个人就算再精通易容之术，也无法改变其生命能量的色彩。

    当老毒物出现在他面前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了起了一股恶臭。

    严重到了影响食欲的地步。

    在与生命能量沟通的过程中，段明渊不得不观摩了老毒物所热爱的“科学实验”。

    后者人生中最大的兴趣，是用各种毒液折磨他人，似乎能从中获取某种段明渊无法理解的快乐。

    段明渊和老毒物并不是同好。

    当他决定动手时，就绝不会拖上一整晚的时间来欣赏受害者的惨状。

    他的视线没有再在落地的石子上多停留一眼，而是拿起九月替他精心准备的饭盒。

    按照日程安排，接下来应当是他享受夫人为他准备的爱心便当的时候，若是让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坏了兴致，就枉费了九月在后厨忙活了一中午。

    打开饭盒的盖子，一如既往的香气扑鼻。

    盖在米饭上的鸡块芡汁饱满，在青椒和红椒的点缀下令人食指大动。

    “这个人挺特别的，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九月来到石子边，低头瞧了瞧，接着一脚将它踢进了更幽深的黑暗之中。

    “是挺特别的。”

    段明渊说道，“但也没必要什么垃圾都往回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