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不是很惊讶？”

    赫雅笑着问道，“让我猜猜他们是怎么向你描述我们的？无序、混乱，而又缺乏理性的存在，所到之处只会带来死亡与毁灭。”

    “我觉得对于一个毁灭了自己星球的存在，这应该算不上莫须有的指控。”

    公司对于“茧”有过许多描述，但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标准，就是每一个“茧”化的星球都被毁灭了，再也没有了文明的迹象。

    在这些星球毁灭者级别面前，就连公司悬赏的星区重犯也得坐到小孩子那桌。

    星球毁灭所带来的死亡无法被统计，也没有了被统计的意义。

    这些罹难的星球，最终会被冠以“死星”之名，意味着这个星球已经彻底死去了。

    面对两人谈话间所带来的惊人的信息量，郑硫双手环胸，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嗯，对，没错。

    这两个人所说的毁灭星球应该是某款星际战争题材游戏里发生的事。

    对于蓝星一座城市某分局的小警员来说，毁灭星球这种话题未免有些太过沉重了。

    沉重到他甚至一时间想不出现行的法律中有哪一条能描述这种级别的犯罪分子。

    “你说的没错，毁灭星球的标准的确是成立的，但其中一些细节并不准确，尤其是‘死星’这个名字。”

    赫雅歪了歪脑袋，用纯真的神态毫不遮掩地说出了可怕的言论，“归根结底，这都是智人的傲慢所致，让他们认定如果一个星球上没有了智人存在的痕迹，这个星球就相当于死掉了，而我们所做的，则不过是把智人留下的痕迹，从星球上根除出去。

    “实际上，‘茧’化的星球上也是有生命存在的，它们也在孕育出属于自己的文明。”

    赫雅造访过许多“茧”化的星球。

    代表着寒冷与深海的元素生物，抑或是触肢、淤泥、巨型昆虫类的生物。

    “这些生物被认定为危险的存在，公司每年都会派遣大量人手与战争机器在这些星球上与危险生物开战，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那些危险生物也是在守护它们的家园。”

    赫雅顿了顿，别有深意地说道，“本质上和你在朝中做的事没什么区别，它们只是和伱长得不一样。”

    “那么你呢？”

    机会难得，附身在杏身上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茧”，一个毁灭了星球的存在。

    赫雅的到来首先证明了公司对于“茧”的情报并不准确。

    或许“茧”并非无法交流，而是不愿意与公司进行沟通交流。

    “我想了解你毁灭星球的原因，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闪族将贸易之神视作图腾，他们无一不是你的信徒。”

    这也是段明渊始终没能想明白的地方。

    迄今为止他所知道的所有“茧”化的星球，都毁灭于文明所依靠的能量。

    余烬帝国的烈日能量，西风一族的寒冬之力，再到闪光星上让他们获得第一桶金的特殊矿石，这些成就了他们事物，最终也毁灭了他们。

    但可以肯定的是，虽然赫雅附着在了杏的身上，以人类的形象示人，但她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与闪族是不同的。

    “神”是人类为他们所崇拜的事物赋予的尊称。

    如果用科学的角度来阐释，段明渊觉得赫雅也许是闪光星上存在历史比智人更古老的某种能量体。

    “因为，‘神’从不爱世人，也不想庇护他们。”

    所有的神话故事，还有那些教条，都是信徒们一厢情愿的结果，“所以我才说这真是一群傲慢的生灵，竟认为这世间的一切都要围绕他们，就连‘神’也不例外。”

    表面上的崇拜，实则却打心底里认为“神”偏爱着他们。

    偏爱到会为他们降下神力，会无限度地容忍他们。

    “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场用于消遣的小游戏，我喜欢看他们绞尽脑汁地相互博弈，尽可能从对方身上榨取价值的过程。”

    所以闪族天生就善于经商。

    无法从他人身上榨取价值，就会被视作无用之人。

    她只需要制定一条规则，就能收获无数场精彩的闹剧。

    “不过，这也会让他们得寸进尺，他们逐渐认为只要有了足够的筹码，就能买下这宇宙间的一切，就连他们所信仰的‘神’也不例外。”

    在买下了第七个星球后，闪族在宇宙之间的声望攀升到了顶峰，一度超过了最古老的余烬教会，他们的足迹无处不在，商会遍布寰宇。

    “于是，他们的领导者希望与我设下了一场赌局，如果他们赢了，我就要变成一个看见的、摸得着的神灵，他们许诺为我建造这宇宙之间最辉煌的宫殿，会让贸易之神的名字传遍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我会拥有超过太阳王的信徒，成为至高的存在，作为回报，我应当及时回馈他们虔诚的祷告。”

    这听起来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回馈智人的愿望对她来说轻而易举，闪族的领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因为他坚信这场赌局不会出现失败者，每个人都能成为赢家。

    这便是贸易之神的本质。

    他立于神座之上，等候着贸易之神的决定。

    回应他的，是一场裂变风暴。

    辐射浸透了他的身体，让他在不到三秒的时间里化为了一滩废水。

    让赫雅的名声超越太阳王，成为宇宙间至高的存在，这是闪族的夙愿，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也是赫雅的愿望。

    “真是可惜，他是我见过的最能说会道的人，一生中就谈崩了这唯一一场生意。”

    话虽如此，“杏”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怜悯与懊悔。

    闪烁着琥珀色光辉的瞳孔里不加夹杂任何情感，似乎对她而言，闪族以及他们所成就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件老旧的玩具，丢了也不会心疼。

    “这是每一个走向鼎盛的文明，都将经历的过程，历史无数次地重演，而他们从中明白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如果非要划定一个时间点，那么人类想要真正触及到‘神’，试图理解乃至掌控‘神’的时候，就是一个星球‘茧’化的开始，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过程，但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你们也不例外。”

    赫雅略作停顿，明明是温和的笑容却给人一种瘆人的感觉，“这个星球，也要开始‘茧’化了哦。”

    小剧场其十：

    某年某月某日周三，清晨

    又到了学期末，这一次，提早结束了结业式的九月收拾好了行李，一大早就坐在了段明渊的床边，毛茸茸地大尾巴压在段明渊的身上，阻止他起床。

    这就是狐妖的天赋之一。

    他们可以用尾巴压住你的同时，完成双手环胸的姿势，让自己显得很有气势。

    “明渊先生，我们认识多久了？”

    “七年三个月零两天。”

    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极大地消减了九月的气势，让一抹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本以为段明渊会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但没想到他的记忆力一如既往的惊人。

    而且……

    明渊先生该不会每一天都在怀念他们相见的那个晚上吧？

    “咳，算你答对了！”

    “答错了，是七年四个月零三天，不要问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短短两句话，攻守之势异也，九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段明渊认识多久的事暴露了，压在段明渊身上的尾巴也卸了力道。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申请暑假回老家探亲，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明渊先生你还从没有跟我回过山里。”

    原本的宣布变成了请求，但九月并不气馁，她顺势趴在段明渊身上，脸蹭个不停，“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