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试探？
37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在是否指挥官的问题上，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摇摆。
正如她所认为的，这是不专业的表现。
让目标意识到了遭遇袭击的可能，袭击的成功率便会骤减。
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出选择，心中的直觉告诉她，也许这一次真相站在了中士那一边。
“不必产生情绪上的负担，回到组织之后，他们会覆写你的记忆，只要把关于我的部分剔除出去，你就会忘记我们这场谈话的全部细节。”
段明渊并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因此他很清楚37的摇摆不是出于对于中士的感情。
只有影视剧里的主角才能让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产生情感，而在现实世界里，让37陷入迟疑的另有原因。
“向前走，还是退回去？”
时间不早了，他决定推上37一把。
现在全都是加班时间，九月也还在门外等着。
“往前走，又会通向何处？”
37茫然地问道。
她很清楚，也许退回去会让她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那里有她所熟悉的一切，她的上级，她的战友，还有她一直以来所奋斗的理想。
而前方，除了真相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问题在于，真相真的重要么？
“那就要靠你自己发现了，你要仔细思考清楚，一旦你向前迈出了一步，就成了像我一样的背叛者，你的战友会成为敌人，他们会追杀你，就如同你对待那些叛徒如出一辙。”
段明渊提醒37。
在那37段被覆写的记忆中，有专门储存追杀叛徒的部分，其中有许多叛徒都曾是她的同学、朋友，甚至还有学院里的老师，他们试着在走投无路时向37打感情牌，却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部分记忆是37主动要求覆写的，让她不会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自责与悔恨。
所有的记忆都向段明渊证明了一件事。
——这个姑娘动起手来绝不含糊，哪怕是她最敬重的老师，也逃离不了被抹脖子的命运。
他也只能感叹不愧是幽灵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含金量十足。
而从这些记忆之中，段明渊也发现了半机械改造人内部的动荡，原本追寻自由，不甘愿被奴役的族群变成了高度集权制的社会，幽灵的每一任指挥官几乎掌握着全部的权力。
常年的高压统治也让大多数半机械改造人学会了闭嘴。
因为当指挥官说伱是叛徒时，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命运，也只有为组织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人，才能获得一次登上审判庭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一些人在审判庭里振臂疾呼，希望唤醒大多数人，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疾呼没能起到任何应有的效果，也没法改变半机械改造人内部的现状。
在段明渊看来，37也无法改变族群的现状。
尽管她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但也没有特殊到能够改变整个体系的地步，充其量，她要比其他“背叛者”更难杀一些，可能需要支付更高昂的代价。
“中士，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沉思良久，37没有亮出热能切割刃，而是认真地询问道。
以中士在学院里的表现，只要待在组织里，要不了多久就能跻身权力的中心，她很好奇是什么原因使中士放弃了他本来能得到的一切。
难道中士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一位真正的先驱信徒？37认真而又清澈的眼神让段明渊产生了极强的负罪感，但这就是随意操纵他人记忆所必然承受的代价，37所知道的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因此对他而言也根本不存在放弃与否的问题。
而现在却又是能否改变37的关键时刻。
段明渊希望自己能改变37和这支幽灵小队的看法，这样一来，他就不必对一群信任自己的“前战友”痛下杀手。
“因为毁灭日即将到来，我没法和一個只在乎眼前权力的人共事。”
片刻后，段明渊得出结论。
欺骗的最高境界，就是要骗过自己。
他试着把自己想象成幽灵中士，面对一位灾难在即却仍沉迷于内部斗争的指挥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递交辞呈。
处心积虑地独揽大权，铲除异己，只留下同一个声音，而这又将会在毁灭日的到来时变成虚无。
“建立避风港，为之后做好准备，所以我必须违背这一次的任务，爱森堡-阿德勒将会留在数字化世界之中。”
段明渊表明了态度，“你们总有一天会用到这个地方，等到了那时你就明白了。”
谈话结束了。
当段明渊离开会议室时，37低着头，若有所思，她直到最后也没有说明想法，但没有向段明渊拔刀，就已然表明了她心中的倾向。
一出门，通过判官直击了会谈全过程的九月就迎了上来。
之所以调取监控，是因为她必须避免段明渊和这位幽灵特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碰撞出一些火，并且九月必须强调，37的着装风格实在不成体统，那一身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完全展现出了身体的轮廓，穿了就和没穿没什么两样。
这类衣服对狐妖就很不友好，根本没地方安放尾巴。
好在明渊先生表里如一，充分扮演好了幽灵这个中士的角色。
刚才的会谈也颠覆了段明渊在九月心中一贯的形象，她本以为说谎是狐妖的手段，然而明渊先生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但把37骗得团团转，还只用谈话就让她对于组织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明渊先生，我就说你很有潜力！”
九月对此大加赞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兴奋。
仔细思索一番，才隐约觉察到这刺激感来源于目睹了一个正经人走向了诈骗师的过程，难怪那些奇怪的网站上会有那么多以“堕落”为题材的作品。
“你才是真正的食人魔诈骗师！”
“食人魔部族里没有这个职业。”
“所以这才更能彰显出你的独一无二。”
“九月！”
“到！”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以往这个时候，通常都会伴随着“这节课你站着听”或者“给我出去”这样的惩罚，但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段明渊发现了一个问题。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惩罚这只妖狐的方式了。
所以她才会变得越来越嚣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