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镇远侯刚说出一个字,喉咙就噎了一把沙子,梗得厉害。
楚若霜擦干眼泪,飞快跑出去,在附近操练的将士,只能看到一道残影闪过。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和镇远侯争论些什么。
答案,她已经知道了,娘亲就是被宫里那位害死!
父亲知道真相,他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楚家的人,皆因霍家而死!
当今圣上,后面会登位的霍铉,这两人,就是把屠刀面向楚家的刽子手!
他们,可真是一位好君王啊。
杀伐果断。
楚若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就连宁写意都被她拒之门外。
营长内,镇远侯老泪纵横。
沈亦之扶着他坐下,蹲在他身侧。
两人盯着对方,看透对方眼中的深意,唇瓣蠕动,好半天,说出口的称呼还是“姑父”。
“姑父,霜儿不是一个冲动之人,相反,她比任何人都要隐忍。”
“我们谁也想象不到,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的十年,她是如何度过。”
“男子的为质之路,尚且艰难,更何况,她当年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啊。”
“在京城,她走的每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
“她生怕自己不小心走错一步,害了您,害了楚家,也害了沈家,害了所有人。”
“今年沈家被召回京城,霜儿是有一半的时间住在沈家。”
“就算有亲人相伴,我们依然能感受到,霜儿内心那份惶恐不安。”
“姑父,霜儿只是太害怕了。”
营帐内的两个人聊了很久很久,回到府中,天色已经黑透。
询问万叔,万叔说小姐一整日都没出来吃东西,就连意姑娘亲自送去,小姐也不开门。
宁写意和言澈就坐在楚若霜的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
房门终于打开,楚若霜看向两个面容担忧的人,叹息一声。
“我没事儿,你们回去吧,我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就行了。”
“霜霜,你还没吃东西呢。”
“我房中那么多点心,饿不着。”
“阿澈,阿意,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这几日想怎么玩,尽情的玩,三日后我们就得启程了。”
启程时间是沈亦之一早就说明,万叔还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离开那日可以直接搬到马车上。
宁写意对言澈点头,跟楚若霜说。
“阿霜,我留下来陪你吧。”
“随你吧。”
宁写意要是不留下来陪她,言澈估计要坐在院子里到天明。
言澈从楚若霜的院子里出来,正好遇到镇远侯和沈亦之。
“侯爷,沈大哥,霜霜已经歇下了,意姑娘在陪她。”
镇远侯搓搓手,“霜儿今日,心情怎么样儿?”
“还行。”
言澈不知道他们父女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思念父亲的霜霜伤心难过成这样,事情肯定不小。
“侯爷,霜霜白日里,应该是很难过,难过之后,应该也想通了。”
“方才我见到她,她已经没有白日萎靡的状态。”
她可是连涉险都会愿意跟他们说的人,也极少会故作开心。
“霜儿真的没事儿?”
镇远侯不太放心。
“侯爷,霜霜不太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如果她真的想要藏起某件事儿,我们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霜霜愿意说出口,要么是她极为信任,想要得到肯定和支持,要么,他心中早已猜到答案,还缺一个肯定的态度罢了。”
“侯爷,按照我对霜霜的了解,霜霜今日,应该已经得到了她想肯定的态度。”
镇远侯虎躯一震。
霜儿根本没想真的去挖她娘亲的坟,验尸。
她今日这样,只是想要确定,她娘亲是不是真的死于中毒,下毒之人,是不是皇上。
他强烈的反应,哪怕不直言,也没什么可隐瞒了。
镇远侯浑身失了力,踉跄好几步,两人连忙扶住他。
再次看一眼楚若霜的院子,三人肩并肩地离开。
第二日,楚若霜跟没事儿人一样,和大家一起用过早膳,带上不少银子出去逛。
看到什么好的都买下,大多是男子之物,一看就是买给镇远侯。
除了买给镇远侯,她也买了不少其他东西,送给楚家旁亲和军中将士。
马车拉回来的时候,镇远侯刚好回到府中。
楚若霜像欢快的鸟儿,小跑过去,双手圈住镇远侯的手。
“爹,霜儿今日出去逛街,给您买了很多东西,霜儿让他们都送去您的院子里,您进后可莫要这么辛苦了,要常回府中看看。”
“阿意给您留了不少药品,用法用量都写好了。”
“您和众将士保家卫国,女儿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霜儿……”
“爹,有些事儿,我们就不说了。”
“明日霜儿再去看看娘,跟娘说,后日霜儿就要走了。”
“爹,我们回家吃饭吧。”
楚若霜几次绕开镇远侯想要说出口的道歉。
父亲没做错什么,无需跟她道歉。
父女俩还是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最重要。
离开郢州那日,楚家的旁亲也来相送。
小时候那个病怏怏的堂兄楚舟,如今也是威风凛凛的少将军。
“霜儿妹妹,这是堂兄亲手刻的,送给你。”
楚舟刻的是他们刚到郢州见面那日的场景,有她,有镇远侯,有亲朋好友,大家围在一个帐内,嘘寒问暖,其乐融融。
这样的场景,可能是唯一一次,这座木雕,将会成为最大的念想。
不到一个月时间,楚舟就把东西刻的这么好,可见他真的用心。
楚若霜眸中酸涩。
“兄长,你刻的真好,每个人的神韵都如此灵动,谢谢你,霜儿收下了。”
“喜欢就好。”
楚舟一脸温柔地笑。
父母走得早,他是被叔叔镇远侯抚养成人,楚若霜在他心中,跟亲妹妹无异。
楚若霜抱着木雕,越抱越紧,大颗的泪,滴落在她的木雕上。
她倔强不肯抬头,任由眼泪泛滥。
宁写意揽着楚若霜的肩膀,一遍遍不厌其烦为她擦眼泪。
好半天,楚若霜才平复好心情,抬起头,眼睛红彤彤。
“父亲,各位叔伯,各位嫂嫂婶子,各位兄长,霜儿走了。”
“你们保重。”
楚若霜一步三回头,快要上马车之前,再次双膝一弯,对镇远侯行离别之前的跪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