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烟,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考虑刚刚我提出来的那个建议。放眼整个人生,有什么东西比你拿到一笔钱来得实在?生活也好,儿子的教育也好。包括在这座城市扎根,从此远离那一堆烂人破事儿。
这比什么都好,也比什么都靠得住。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现在还想反悔,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机……”
“感谢你和我说的这些,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就不劳外人多费心了。”我锁着她眼,拽紧了拳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警告她:“但我和你之间的矛盾,还有你所谓的你也是无辜的人这件事儿,我暂且先保留意见。等我想好要怎么处理时,你也会看见这件事带来的相应后果的。
至于……这件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是取决于你隔我们的生活距离有多远。不然我怕我看见你就想报警。”
“你威胁我?”
“我威没威胁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信,那就最好别再乱跳。你要不信,就按照你一贯处事风格来吧。
我们都给点时间让彼此考虑。但是,我不敢肯定我中途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把你送进去。”
“是吗?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你说送就送,你拿什么把我送进去?”她还在嘴硬,或许是有一定的关系和后台,具体我不清楚,但我现在确实还不够清醒。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事。
与其说是放过她,不如说是给我自己一个充足的考虑时间。
“你随意,我们先走一步了。”
话落,我起身往王伟和孩子的方向走去。在她火热的目光下,我们一家三口离开商场。
这次没从一楼出去,王伟的车就停在停车场,乘电梯下负一楼,王伟把车按亮,小家伙立马就顺着车子的灯光找过去,比我们还先抵达车辆,率先上了后座。
而我和王伟在他身后缓慢靠近。我们都很默契的没开口,各有所思,各自上车。
回去的路上我儿子偶然提到:“爸爸,你怎么会和坏蛋在一起啊?你是被坏蛋抓起来了吗?”
王伟有点懵。从后视镜看过来。也就是同时儿子也开口问我:“还有你妈妈,你不是已经抓到坏蛋了吗?怎么又把她给放了?”
面对儿子的问题我心里微微荡起涟漪来。刚刚我一直都在想她说的那些话,也在想曾经那些事儿。每一件,每一帧画面,现在都还能历历在目。
想起小黑和小黄在我眼前倒下,那么费劲地呼吸,直至在血泊中终于没了呼吸……
想到那个次卧里面装着的黑暗和丑陋……
想到我和王伟在警察出现后,硬生生被分开……
想到儿子在我面前嚎啕大哭,想到……儿子被饿得出声都没力气。想到他被他们放在院子中央,在那两条狗的中央,不敢乱动半分,稍不注意就会成为狗嘴里的食物……
可是现在,儿子坐在我身旁,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真实的体温,感受到他的逻辑,他的思维,他的笑,他的疑惑,还有他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时的勇敢和自信。
他敢表达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见……
而王伟坐在前头,驱车正带我们往家的方向赶。曾经,我和他是最不可能的一对,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只会在相对弱势的情况下,尽量从那个家庭抽取一部分钱,养大儿子,等到儿子能自理生活,去学校后我才有机会改变我的人生。
可是后来我接受了他的帮助,在遵义的市区扎了根。
但,也是过着和他分离的生活。那会儿我总觉得挺有干劲,因为远离了那帮烂人破事儿,因为儿子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好,因为王伟只要有机会就会去找我们。
他的心在我们这儿。
我觉得有出头之日。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过上最平静最平常的幸福生活。
那我一定会特别珍惜。
而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儿子也在我身边。这已经是当年我最向往的生活,最想要的人生,求神拜佛都想得到的结果。
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在里面的18个月,因为知道孩子在他这儿,知道孩子有他不会过得很差。所以才每天都活在出来的期待和希望中。
而他在外面的18个月呢?
要在城市立足。
要把孩子带好。
不能去看我。也不能和我说太多。包括刚刚那个女人和我说的那些话,王伟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当年我们发生那个事儿,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给林峰通风报了信。
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那一系列事儿。
他会比我好过吗?
我最起码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只想着出来,争取减刑,早点见到他们。
可他只能把这些全都揉碎了往心里咽,他无人可说,也没办法说。只能装着,把所有的事儿都藏在心里,连一个发泄口都没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回来那天他倒吞言不吐语的。
不是单纯的冷漠。
也不是不适应。
更不是对我怀有怨气。
而是种种情绪揉在一起。这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儿还是心里装着这件无助无力、无法挽回、又不得不接受的这事儿。
我是被人拿着一把尖刀刺进心脏,是一种尖锐锥心的刺痛。
但他是把所有的事儿都往心里憋,没有一个出气孔,所有的出气口都被堵死了。他是被撑得发疼。
我和他,谁更惨呢?
我分不出来。只能说我们各有所得,各有所失。而这些所得所失全都是为了能在一起继续往前走。
曾经我盼着他回来。
只要他能回来就行。哪怕每次待的时间特别少,哪怕可能突然就要走。我只要他回来就行。
现在这个梦想已经实现。
那么曾经的那条路,是怎么走的,又经历了些什么,跟这个结果比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她不告诉林峰我的行踪。
如果我不被他们绑回那个家。
如果没和他动手,如果我没进去……
或许,还不一定会走到今天。或许,在中途某个时间就因为某种事儿和他断了。
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比起我和他做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她和我说的那些话有真有假,但最大的出发点还是挑拨离间。
单独把这件事儿列出来,是很严重,也没办法能容忍,没办法算了。
可把这件事儿融入到整个人生,融入到生活的每一滴每一个点儿,呵……又算不上大事儿了。
如果非要这么说,那就是命中有此一劫吧!无论是王伟还是我,都是命中有此一劫。
而我和他最大的幸运是我们过了这个劫还能心无旁骛地向彼此靠近。
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
没有他又哪里有今天?
人,一辈子都在选择,永无止境的选择。
繁华落尽也好,有此一劫也罢。
我都要他。
我要定他了!
就这么一想,车子已经在小区地下停车场停下。儿子刚刚还在巴拉巴拉,我和他解释后他便安静了。现在已经靠在我身上睡着了。
我们谁都没有提下车。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后,随着王伟一句“回家吧。”后,我点了头,他推门下车绕过来,从我怀里把孩子接过去。
我跟在他后面步入电梯井。乘电梯上楼,回家。
一切都那么平静。
平静如往常。
好像那个女人从未出现在我们生活中过一般。我找了衣服洗澡,他在厨房热饭菜。今天做的那些只有孩子动过,孩子吃不了多少,大半都还留在厨房。
我听到他热饭菜的声音。耳朵一直嗡嗡的,能听到外面的声响,心却依旧还是很沉静。
直到我从洗手间出来,越过视线盲区,看向厨房那边才发现他并没有动手开吃。
他只坐在餐桌旁,安静而沉默地盯着我这个位置。好像在等我吃饭,又好像只是吃饭之前一个简单的发呆情节。
我原地静了静。
旋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迈开步子朝他那边走。
他把旁边的凳子拉开,眼神示意我坐下。
我也没矫情,继续擦着头发,腿在前面一绕顺势坐下。
“怎么不……”
他扭着身子就这么隔着桌子的边缘抱了过来。只一只手就能将我整个人困在怀里。越搂越紧。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汗味和刚刚热饭菜的时候染上的油烟味。
不令人生厌。
甚至觉得这个味道能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静感。能让人整颗心都跟着沉下来。
整个人特别平缓。
“你觉得委屈吗?”
这是他开口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原本还觉得挺平静的,可他这么一说好像之前被插入心脏的针尖儿,突然翻过面从心脏里面往外刺出来。
让我又痒又疼。
呼吸都有点难受了。
我原本僵硬在他后背上的手,在经历心里的一番挣扎后,终于落在他后背。
“那你呢?”我声音带着浅浅的哭腔,下巴在他肩膀上微微蹭了蹭,把脸转过来对着他,嘴巴也在他耳朵边停下,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问:“王伟,你觉得憋屈吗?”
几乎话音刚落突然就被他整个紧紧搂住,而这一次不是一只手,他把另外一只手也绕了过来。大概是觉得这蹩脚的角度特别不好施展,所以椅子被他的力道逼退,我只感觉身子突然一轻,然后整个人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
在他怀里坐下了。
周遭全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他的脸,他的黑眸,他傲挺的鼻梁,他紧抿的薄唇……
还有深深蹙着的眉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他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反而又问我。
我一只手勾着他脖子,另外一只手食指指尖轻轻从他左边眼角过,缓慢往下滑直到点在他唇边停下。
我的视线也一直跟着我的手指在走。好像刚刚划过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我的心。
“那你呢?你又怎么看待这些事儿?”我也没回答他,再次反问。
他突然捏住我下巴,往上抬。令我和他的视线对上。他黑眸中有我两个小小的倒影,而我估计我的眼里也满满都是他。
我们就这么无声的对视着,凝望着对方。仿佛要把对方装入自己身体一般。
想要把对方刻入自己的骨血去。
“烟儿。”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突然又紧了紧。
然后一口低沉的嗓音对着我无比诚恳又严肃地说:“如果你觉得委屈,那就忍着,委屈一辈子。咱们就这么过。我也没什么觉得对不起谁的。
我只觉得这就是人生,就是一场劫。有的是好的劫,那总有一些是坏的劫。能遇上彼此或许已经花费了我们太多的幸运,所以才会有这些考验。
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靠的是信任、坚持、双向奔赴。硬是要把两条线拧成一股绳,才能对抗人生中出现的各种分枝。
轨道会有偏移,人生会有偏颇。烟儿,我们要及时把这些分枝掰回来,让它尽量往前生长。
你觉得对吗?”
我用一个吻回应了他。
他有点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但也仅仅只是僵持了那么一两秒,眼神和我再次对上后,反客为主地亲了上来。
这个吻夹杂着很多复杂又特别的情绪。里面有我和他才明白的情愫。我们一同经历的过往,我们曾经对彼此的试探,我们在这条路上碰到挫折和困难时的选择。
还有对这些过往和挫折的看法和反思总结。
他觉得这就是人生。
是人生中的一个劫。
而我正好也觉得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日夜盼的结果。
无论过程如何。
无论是福是祸。
无论是得是亏。
只要结果是我们所期盼的那样,我们就不要再往后看了。
没有什么比重新开始更有效率。
把所有的分叉枝桠都砍掉,从心里抹去,让两颗心拧成一股绳,让这棵已经在我们彼此心里扎根的树,认认真真地往前长,带着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情感,无期限地延伸吧。
“王伟。”
“嗯?”
“这事儿不追究了,是不是代表你和她彻底断了?”
我明白他当初的选择。并非是庇佑,他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也一样。
他是想将计就计,想用这件事儿彻底断掉和她之间的关系。那不好还的情,或许唯有这样才好解。
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儿子从未见过她。证明这个法子好用。
他和我额头相抵着用又低又浊的嗓音回:“是。再无瓜葛。
烟儿,我要的不是从前,而是我们的现在和以后。”
他的热吻密密麻麻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