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粒说这话一时半会儿让我找不到话来回应。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哪怕他们姐弟俩刚刚才相认，才知道彼此的存在，这边……已经想着得回家了。

    我于是顺着她的话问：“姐，你在那边成家了吗？”

    她愣了一愣，旋即头也不抬地轻轻点头。

    “成了。”

    她说。

    我算是明白了，但凡成了家的女人，只会想在家里的一家老小，哪怕出门在外也惦念着，总是觉得不安。害怕家里人出什么事儿，尤其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孩子几乎是和自己的心牵在一起的呀，又怎么会不想？

    “姐，那你……有孩子了吗？”

    之前一直闭口不问，一来，是害怕直接开口有点太唐突，毕竟时间这么短。

    二来，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提回家的事儿。

    “有两个孩子。”

    “那挺好的。是侄子还是侄女呀？”

    “两个女儿。”

    她的话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但我能感觉到她很爱她的孩子。

    因为她紧接着就说：“两个相差两岁的女儿，她们长得很漂亮。一个一年级，一个幼儿园。我出来都好长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有表演。就想着多挣点钱回去多陪她们一段时间。没想到……还找到小伟了。只要知道他还在，我的一桩心事就算是了了。

    对了，我们那边风景不错。也是一个很出名的景区，回头你们空了，让小伟带你们过去玩。”

    “好啊。不能再多留一天吗？王伟肯定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不待了。两个孩子天天眼巴巴等着我回去。我们来日方长，而且你们也有你们的正事儿办，我就不留在这儿打扰你们了。”

    “说什么打扰？都是一家人。既然如此，一会儿这事儿，一会儿再说吧。咱们先把饭吃了再说。”

    “我觉得好。青菜要不要摘一点出来？”

    “也可以。”

    后来大致聊了一些家常话。毕竟空缺这么多年，聊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全。

    只能简单大概说说。

    我们几个人围了个圆桌，加上阿姨一块儿。大家举杯共饮，欢呼声满室。

    王伟意气风发，开口畅言，说：“姐，云烟做的饭菜特别可口，不仅仅是你刚刚夸的辣子鸡，还有其他家常菜也是一绝。你安心在这住着，每天换着花样搞饭来吃。

    周围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的车空着。老杨最近也没什么事儿，把生意做完，就让老杨带我们四处转一转。

    其他的事儿通通往后推，不要多想。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待一段时间。我陪你！”

    本来打算不提这个话题，但王伟又说了。我放下碗筷盯着陈粒的方向。

    心想着：怎么着都不好推脱吧？自己的亲弟弟，好不容易才走到相认这一条道上。

    陈粒一开始确实有点难言。但作为一个母亲，真的没有任何能比得过自己孩子的。

    所以她直言：“对不起啊，弟。抱歉，可能会打扰你的兴致。但你的心意我领下了。

    家里还有事儿，两个女儿等着我回去。不瞒你说，我来贵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之前是因为他们说有表演的机会，商演一个接一个。

    而且都是现结。所以我才留了很久。但现在没有商演可以接，我得回去了。”

    王伟闻声沉默。

    然后看向我。

    “姐刚刚也和我说过了，当妈妈的……实在是放不下孩子。谁家都一样。”

    “两个孩子？”

    王伟再问。

    陈粒提起孩子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她一个人出来接商演，和我聊天时从来没提过那一家人，也没提过那个男人。很多事情是能够推测出来的。但我不想再戳她心。

    有时候和谁在一起都是一辈子。换一个人，或许还真不如现在的。而她坚持坚守，又是为了孩子。

    既然有这么一个理由捆住脚步。那就尽量不要把事情往最坏的另一面去看。不然一辈子过得太难了。

    “对。两个女儿。一个上一年级了，另外一个和我们业儿差不多大。”陈粒说到这时还用手扣着我儿子的后脑勺，和儿子亲昵一番后说：“跟我们业儿一样，聪明机灵着呢，等你们有时间去黔南，我好好招待你们。”

    王伟放下碗筷。双手撑着大腿，就那么安静沉默的盯着陈粒和儿子那边看。

    我的手从桌上越过去盖在他的手背上。

    给他打了个眼神。

    然后替陈粒说话：“姐出来一段时间了，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她肯定放心不下。要不这样，老杨，你能不能帮个忙把姐送回去？王伟跟你一块。

    这样我们也比较放心。”

    陈粒立马挥手摇头：“唉呀，不用，哪需要这么麻烦呀？现在高铁直达，我到那边随便坐个黑车就能坐到家门口。

    方便得很。最多4个小时我就到家了。你们开车一来一回，起码得10来个小时。在高速上跑这么久，我还不放心呢！”

    “老杨，忙不忙？方不方便？”

    王伟直接问杨奎。他该是同意我的建议，他的腿和腰虽然受了伤，但勉强还能坐车。稍微护好一点就可以。

    但咱们姐弟俩相认这么短，他们两个都不舍得对方的。唯有这样是最好的办法。

    “我，我当然没问题了。姐，怎么这么快？哪怕明天也好呀！哎哟，你看看，本来我还想说……今天过来吃饭，把时间全都空出来，一会儿我带你到处转转。

    你真是不给我机会呀！”

    “弟，心意我领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等两个孩子稍微大一点，如果他们考上贵阳的大学，咱们有的是时间到处转转。你也加把劲儿啊，早点结婚生娃。不然到时候我们都出去转，你还得在家看孩子。”

    “哎哟，杀人不诛心啊！杀人不诛心！吃饭吃饭，吃吃吃！吃饭就不痛苦了！”

    他把我们在座的各位都给逗笑了。

    然后阿姨突然说了一句：“唉，小杨今年多大呀？”

    “我97的，阿姨，你有女孩子要给我介绍啊？”

    “97？那年龄还不算太大。我这边还真有这种资源。你把你的情况大概和我说说，回头我去问问人家女方那边是什么意见。要是合适，就了解了解呗！”

    “唉哟，阿姨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哟，就连我爸妈都不管我了，好好好，今天这一顿饭也算是吃的很值当。业儿，给杨叔叔提酒来，杨叔叔要敬你奶奶一杯！”

    “杨叔叔，要不咱们还是用果汁吧？一会儿你不是还要开车送姑姑吗？”

    儿子在一旁埋头吃饭，却把我们谈的话都听了个全乎。还不忘提醒杨奎不能喝酒。

    “哎呀，你看我都给忘了！好，听我家业儿的！那就给杨叔叔搞点果汁过来。

    阿姨，我先敬你一杯！等哪天不开车了再喝酒！你别介意啊！”

    “好好好。不喝酒的才好呢，这样我出去推销都好推一些。”

    在座的各位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伟和陈粒一直是在座最为沉默的两个人，或许是即将到来的分别。

    或许……

    那种感觉我暂时总结不出来。

    对于我这一块来说，有时候我是很想回家的。明知道回去不会有好结果，可就是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是待一待。

    可我又怕回去就惹上是非。每次回家都是一次又痛又快乐的折磨。

    越接近家的时候是越快乐的。

    可一到家之后全都是痛苦的。

    我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如此别扭。或许这就是亲情。

    饭结束是下午三点左右。陈粒准备要走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突然摸了一个红包出来给孩子。

    孩子有些懵，一边推拒着，一边看我和王伟。

    陈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姑姑给的，应该拿着。宝贝，等下次有时间了，让爸爸妈妈带你去姑姑家玩，或者姑姑有时间了，带着姐姐和妹妹来找你玩。

    在学校要乖乖听老师的，回家要记得听妈妈的。要乖哦，等过年姑姑再给你过年红包，好不好？”

    王伟在一旁看着，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姑姑给你的就拿着吧。跟姑姑说谢谢！”

    “好吧。谢谢姑姑。”儿子把红包收起来放在自己的荷包，还特别重视的拍了拍，试图让东西揣得更严实一些，然后扭头就在陈粒脸上亲了一下。

    陈粒被他亲笑了，就蹲在原地搂着他。

    “姑姑，我有时间一定会和爸爸妈妈去看你和姐姐妹妹的。

    对了，姑姑，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你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哦！别走哦~~”

    然后小家伙说要回一趟家。他已经从这儿自己回家很多次了。有时候作业做完，他会提前把书包放回去。又下楼陪我一起守店。

    偶尔会在家里看一两集电视再来。

    对于这个我们倒是不担心。

    陈粒又开始夸儿子：“这小子真可爱。你们教的可真好。”

    我在收拾厨房，只剩最后一点活，从框形窗台和他们聊天：“都是他的功劳。”

    “云烟，你总是那么低调。”

    “说真的。真的都是他的功劳。”

    杨奎蹭了蹭王伟的手臂，开口揶揄：“哟，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啊？怎么嫂子指着你一个人夸？伟哥，你是不是私底下和嫂子达成了什么协议？让她在姐面前夸你，然后你给嫂子什么好处？啊？哈哈哈~~”

    “一边去！”

    “看看！看看看看看看！姐，这才是真真实实的伟哥，嫂子嘴里那个伟哥呀，我可从来没见过……

    啧……这就叫，这就叫……那什么玩意儿来着？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么个理儿！”

    结果陈粒却说：“我觉得云烟应该说的是真的，小伟很会教孩子。一看就看得出来。”

    杨奎这下不会了。

    耸耸肩摊摊手：“得！我就活该和你们说，算了算了……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道把我们小少爷给接回来！”

    说着就走了。

    只剩我们三个人在。阿姨也有事儿中途回了一趟家，一会儿才回来。

    儿子和杨奎走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一时半会儿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浸感。

    “先坐一会儿吧，孩子拿东西可能还得一段时间。”

    王伟说。

    陈粒端了一个凳子，在他一个很近的距离坐下。

    我已弄完厨房最后一道活，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走出去，和他们形成一个三角形一样的坐下。

    这才听到王伟问陈粒：“姐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王伟这个问题问的我心里有点发跳。

    但我确实也好奇。

    因为从她的嘴里一直没听到关于除了两个孩子之外的人和事。

    “他……”陈粒扒了扒头发，话有些迟钝，最后却是一笔带过：“也就那样吧。和大多数男人差不多，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王伟摊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捏住。

    现场又陷入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陈粒打破沉默的。

    “我回去以后，你要好好对云烟和孩子。现在生存不容易，你们要互相理解，相互扶持。

    要好好走。明白吗？”

    她的手分别搭在我和王伟的手上。

    最后王伟在她面前重重点头，目光看我：“你放心吧，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那就好。”

    “姐，你也要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儿记得和我们联系，电话和微信时常联络着。

    有什么困难也要记得和我们说，不要把我们当一次性亲人。”

    “当然。姐怎么可能把你当一次性亲人？你就是姐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我肯定会找你呀。”

    “嗯。那我们就说好了。”

    “说好了。”

    我加入他们，说：“姐，自己保重。好好爱自己。”

    就在这时，儿子砰砰砰从外面冲进来了。手里拿着两个东西，还用包装盒包装好的。

    是之前王伟给他买的磁力片。还有一个是幼儿园做活动抽奖抽到的，一个芭比公主。

    他说他是男生，不玩这些。但又舍不得丢，就放在那儿生灰了。没想到现在还被他用来当成社交工具，派上用场了。

    “姑姑姑姑，这是我给姐姐和妹妹的玩具，请你帮她们带回去。等你到家了我们视频，让我看看姐姐和妹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