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我心头突突跳个不停，他突然提到我娘家的人，说这个时间点是我妈跟他说我出生的时刻。

    我是听她说过。当时生我的时候疼了两天一夜，是在早上9:35的落地的。

    怪不得他把时间卡在这儿。

    可是……他什么时候从我妈嘴里听说的？

    “怎么？我说的话都不可信？你就这么不相信？”

    王伟还没回应我，突然一道熟悉的让我又恨又恨的声音出现在电梯走廊。

    我扭头去看。

    “姐，快来提东西啊。我快拿不住了！”

    迎面走来的4个人，我爸我妈，我妹和我弟。

    每人手里都各自拎着东西，刚刚就是我弟说的。

    “云烟。”我爸喊我。

    “姐。”我妹开口。

    我脚上像是有千斤重，很想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却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

    “我说你这个死丫头，还站在那儿干啥呢？不欢迎我们啊？！”

    我妈再次开口。这是把我从刚刚的不可信中拉回神的重要原因。

    我和王伟隔空对视。

    他对我点点头。

    我这才转身迎上去，本来打算从我妈手里接过她拎着的东西，却被她躲了一下。

    “爸妈，给我吧。我来拿。”

    我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该怎么和他们交流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帮忙分担。

    “今天你是主人，我们是过来给你送福的。你就在前面领路就行。不用帮我们拿。”

    我妈说。

    我木讷好几秒，望向王伟，他再一次对我点头。

    “好。那你们跟我来。”

    “这个楼修的还不错啊？到处都卡着瓷砖，看着干干净净的。还有刚刚坐的电梯速度也快，好像比医院那个电梯快多了。”

    我爸在后面说。

    我弟迎合他：“那当然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好歹也是省城。爸，我跟你说这个楼盘之前我搜过。价格不低。品质当然得好一点了。听说算得上是整个观山湖最好的学区房之一。”

    “这样啊？”

    “嗯。”

    然后我妹说：“姐姐现在过得挺好的。”

    我妈直接一声吆喝：“我说你们怎么话这么多？赶紧把东西拉进来。”

    一个个跨入门。

    我和王伟最后进屋。门没关，就让它一直开着。

    女儿已经转入我妈的怀里。

    以前业儿刚出生的时候，我妈也抱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有段日子是她帮助我一起带的。

    那是业儿第1次生病感冒。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场景，我或许都记不起来了。不是忘了，就是没有一个东西让我去回想。

    “小家伙，长得还挺水灵的啊。对吧，孩子他爸？”

    我爸在旁边微微踮着脚看。

    “可不是吗？就像她妈小的时候一样。哎哟，那会儿老大刚出生，就这么大点儿。”

    我爸比划了一个手势说：“接生婆抱到孩子的奶奶怀里的时候，我就比了一下。就这么大。只有4斤，好像就是4斤多一点点吧，特别小一个。但是模样和这大外孙差不多。”

    “唉，对了，你不是准备了红包吗？赶紧的，给人家孩子。”

    我妈突然说。

    然后我爸开始掏兜：“啊，对对对，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你要不提醒我就一直在我兜里了。”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快给她。”

    居然还给我女儿准备了红包。不过……这也并不是太出乎意料。之前我只是觉得……因为上次儿子生病我逼他们卖土地，把钱给我时，心里本能觉得和他们分裂了。

    只能说，一些小事儿上，他们还是不差事儿的。

    当然，也或许是处在父母这个角度，手里没有就心慌，终究还是儿子守在他们左右。所以推崇封建思想那一套，把所有的最好的都留给儿子。

    不过今天我也不想这么多了。既然来了就是好事儿，只是我上前和他们推辞了一番。

    “爸妈，这个钱你们就自个儿留着吧。孩子还小也不知道什么是钱。等大一点再说。”

    “说什么呢？这是第1次见她的见面礼，怎么都不能省。你看看哪里要整一整整你的去吧，这边你就别管了。”

    我妈出言道。

    我弟也递上了一个红包，揣进女儿的兜里：“舅舅家也有一个。我们家小公主要健康快乐长大啊。等你以后长大了，比妈妈比二姨比漂亮。好不好？”

    “你这是干啥呀？一家人给一个就行了呗。怎么……”

    “我是当舅舅的还不能给啊？”

    我妹也上来凑热闹：“本来就是。小公主，二姨也给你一个红包。健康快乐成长。长大了二姨带你玩儿啊。”

    我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话说了。

    就这时，王伟在厨房喊我一声：“烟儿。你来一下。”

    “哦……来了。”

    我跟他们打个招呼：“爸妈，弟，妹，我先过去一趟。”

    他们纷纷点头说让我快去。

    后来进厨房我才知道王伟的用意。

    他一边清洗蔬菜，一边跟我说：“是不是觉得有点突兀？”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事儿，但也不可能怪他，我感谢他都还来不及。

    于是后背贴在琉璃台上，和他反向站立着，面对面的说。

    “知道你还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要是提前和你说还有这种效果？你敢说你没被惊喜到？”

    “……”

    我捏着水杯喝了一口，又转过身和他并肩站着。

    手指摁在杯身，就好像是摁在我的心上似的。

    “嗯。谢谢你这个惊喜。我真的很喜欢。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他们过来的？”

    “你是说怎么让他们点头的？”

    “嗯。”

    “可能……他们这一辈人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冷淡吧。有时候嘴上说的话也不一定代表心里想的。这时候就需要找一个适合的突破口，一点一点的感化呗，还能怎么办？

    你是他们女儿，说到底，谁不希望你过得好？至少对父母来说是的。”

    “可能吧。”

    “你们之间的沟通方式已经维持20多年，没有软化的效果。就证明还是不太对。”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这个突破口咯？”

    他扭头看我时，眼里带着光。但没等他回答，陈粒已经替他说了。

    陈粒拉开冰箱拿出需要用到的食材，放在琉璃台上开始整理，随口就道：“他一个当女婿的不是突破口是什么？这时候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了。”

    我扬唇一笑。

    捏着杯子过去找了个地方放下。便和陈粒一块忙碌起来。

    “姐，那，我是在什么时候可以成为他这边的突破口？”

    “你啊？”

    我点头：“嗯，我。”

    “你就用不着了吧。反正男生都可以两面用，两边都可以踢出去。这是展现他们男人能力的时候，我们女人还是不插手为好。”

    我噗呲一笑。

    王伟把最后洗好的菜滴完水找了个地方放着。

    开始阴阳我们了：“是，你们说的是。哎哟，不过我怎么感觉做男人好亏呀？尤其是摊上这么一个姐姐。可以换吗？”

    “可以啊。要不你去和你姐夫说一说让他给你换个姐姐？”

    王伟把菜板平放在琉璃台上。

    接过我递给他的肉，说：“算了吧，这辈子就将就使，下辈子再换。”

    厨房一阵欢声笑语。

    外面也是。我弟和我妹年纪本来就不大，和几个孩子竟然还可以打成一团。一起玩游戏，一起追逐。

    儿子要的那个秋千成为抢手货。

    女儿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某个时刻我妈突然出现在门口。已经挽起衣袖说：“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我们纷纷扭头。

    陈粒说：“亲娘，我们厨房的人手已经够了，你到外边休息休息，要不我把电池给你们打开你们看看？一会吃饭叫你们就行。”

    “是啊，妈，你就在外面休息吧。帮我们看看一一就好。”

    “都睡着了，不用看。大家伙一起干出锅早。”

    人家都挽起衣袖很明显是正儿八经的要来厨房帮忙干事儿，我和陈粒也没话可说，只能点头默认。

    后来王伟还被我妈给清理出去了。

    “一个大男人在厨房干什么？出去和你爸说说话，聊聊天，一会儿叫你们吃饭就行。”

    王伟整个人都有点懵。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把手就在他的线衫上擦了擦，点头嗯了一声。

    “妈，那我就过去了啊。麻烦你们了。”

    “去吧去吧去吧。一家人说什么麻烦。”

    我和陈粒相视一笑。

    有我妈的加入，总感觉厨房里所有的事儿都按了快进。

    而且还有一种错觉，当然或许也并不是错觉。

    那就是我感觉厨房里的香味变得更浓稠，更深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种美味。我甚至觉得我做的所有的菜都不如我妈随便颠勺弄出来的好。

    “好香啊，这个辣子鸡。”

    我在旁边忍不住夸。

    我妈开始往里面放盐，放一些简单的调料。又继续猛火翻炒。

    “又不是没吃过。”

    “……已经很久没吃了。”

    她明显也顿了几秒，她的神色变动让我感受到她的心理变化，应该跟我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复苏，仿佛嫩草终于突破土堆，冒出新芽来。

    让人很有动力。

    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导致的痒感。

    “那一会儿就多吃几口。”

    “……嗯，可以。”

    后来陈粒也从厨房出去了。我和我妈开始说一些私人话题。她往外头看一眼，发现王伟正在处理一些电器的小细节，比如说线路捆绑，比如说搭在空调上的遮灰布。

    然后我妈突然感慨说：“没想到你们两个当真能走到这一天。”

    她肯定是有感慨的。当时我和王伟在一块儿，他们有多反对心里就有多没底。

    “是啊。”我把刚剥好的蒜瓣放在她面前，也望着王伟的方向说：“以前我也没敢想有今天。”

    我妈扭头和我视线对上。

    辣子鸡呲呲呲的冒着声音，她时而翻炒一下，多半时间都是在和我说：“那你们这些年都是在一起的？”

    我心头突然沉了沉。

    她们应该不知道我进去的事儿。

    那个时候都已经断绝联系了。但不知道林峰他们家那边……会不会说。

    “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我是你妈。”

    我拳头捏紧了一些。

    舌头顶了一半腮帮，徐徐说道：“差不多吧。反正，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

    我妈也抽了口气。

    这回她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锅里的辣子鸡上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的。

    “以前，我知道有些事儿是你的心结。我也一样。我们家里的人每个都差不多。各自站的角度不同，处事也就不同。但是有一点儿，你永远都是我和你爸生的，这一点不会改变。

    多余的就不拿出来影响心情，今天是个团圆的日子。你们两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真的替你们感到开心。

    或许是我们这一代人目光比较短，不是没想过反抗、也不是没想过要出头，只是没有你这么大的勇气吧。

    我总害怕你走错，现在看来……挣脱困境也不一定是坏事儿。也不一定是从一个坑跳到另外一个坑。在你这一块，我现在已经放心了。

    王伟这小子……我是真没想到他会不在乎业儿的存在。

    总之，你要好好对人家。哪怕有点小吵小闹，看在这个的份上多担待人家。总归是人家吃了亏的。”

    如果以前听她说这些话我会特别不爽。

    哪怕现在听到心里其实也不太平坦。我总觉得男女要不要在一起，是一早就平衡好的。既然平衡后还决定在一起，那就要全身心的对待，而不是到最后还觉得谁吃了谁的亏。

    但这些话……现在没必要再和他们去犟。他们说归说，我可以不做。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思想来。

    所有的委屈和埋怨不过都是因为自己过度的包容吗？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逼自己顺从呢？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和他们说了。他们已经过到这个岁数了，能在表面上顺着就顺着吧。

    可我和王伟还年轻啊。我们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思想更正，这才能走得越发长久。

    我妈一声嚎，我下意识啊了一声。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让你抽筷子试一试这个肉好没好。尝尝味道！”

    “哦……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