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殿内,柳京墨在房里来回走动,头上的发饰松掉了也不理,不时打开门查看,走出去又走回来,一点声响都能让她心魂出窍。
砰砰砰!
“京墨,京墨,快开门。”
敲门声传来,来人低声叫喊着,柳京墨听声便知晓是谁,她快步走到门前开门。
“阿姐,你怎么了,怎的这般模样?!”
阿野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周身,柔声道:“没事,进去再说。”
阿野进了屋里坐下,柳京墨张望门外,确定无人才把门关上。
她走过去同阿野坐下,“阿姐,你到底怎么了,身上怎么湿了?”
阿野早想好了理由,不以为然的说道:“哦,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平遥姑娘请我喝了一杯,谁知那酒太烈了,我不胜酒力,晕头转向的竟掉进了楼里的荷花池里,幸好池子不深,否则我可能都回不来了哈哈。”
“你也是的,不会喝酒就不要喝,要真出事了怎么办?”
阿野摸了摸柳京墨的头,一脸宠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将手中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小包花茶,柳京墨脸露欢喜,“谢谢阿姐!”她拿起花茶,看了一眼狼狈不堪阿野,觉得愧疚不已,“阿姐,你快先去换身衣服吧,我给你煮点汤暖暖身子。”
“嗯,也好。”
阿野起身回房,柳京墨准备去煮汤,此时却来了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见门敞开,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外敲门,“京墨,京墨,你在吗?”
柳京墨知道是谁,“宋哥哥,有什么事吗?”
宋夕喘着气,往屋里瞧了瞧,好像在寻找什么,“野丫头呢,她在你这儿吗?”
“阿姐去换衣裳了,你找她干嘛?”
“哼,别提了,这没心没肺的臭丫头,我好心把她从大殿门外抱回来,谁想她醒来后把我当作坏人打了我一巴掌,你看,我脸还红着呢!”
“你说什么,你把阿姐抱回来?”柳京墨惊讶道,显然,阿野有事瞒着她。
“可不是嘛,她刚才昏倒在门外,被我瞧见了,我帮了她,她居然打我?!”
柳京墨无心安慰宋夕,一心只想着阿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来应该是旧疾突发,她真不该让她下山的......
柳京墨看了一眼宋夕,“阿姐平日里最烦你,但又打不着你,现在可好,被打了吧。”
宋夕鼓着腮帮子在一旁委屈,“就连你也不帮我,哼,看来,我真的要考虑离开赤雪殿了!”
柳京墨见他真的有几分伤心,想说几句安慰话,阿野却出现了,她依旧是一身黑衣。
“你要走便快些走,没人会留你。”
“哼,野丫头,我还没和你算账呢,等我先打回你一巴掌再说!”
语罢,他冲向阿野,抬手就要往阿野的脸打去,阿野站在原地也不避让,她知道他不敢。
料到对方不会躲,宋夕便得意了起来,果然,他不敢打,而是顺势揪了阿野的脸。
阿野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随即朝他胸口重重打了一拳,宋夕面容扭曲,用手捂着胸口喊疼,“啊——好痛啊,下手能不能轻点啊,会死人的,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想来也是宋夕帮了自己,再怎么说,这份情还是要还的,于是阿野回头对他一笑,“好了好了,今日多谢你把我抱回来,以后我下山时,你要什么,我给你带。”
宋夕心中委屈,撅起嘴巴,一跺脚,跑到阿野的面前,一副讨打模样,“哼,谁稀罕你的东西,我才不要呢,先和我道歉。”
对于宋夕撒泼无赖,阿野早已习惯,她扶额摇头,“好好好,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我错了还不行。”
宋夕嘿嘿一笑,趁机抬起手摸了摸阿野的头,阿野比他小一岁,却要比他高出一寸多,在行为处事和心性上,阿野都要成熟得多,所以她向来把宋夕当做弟弟看待。
宋夕三年前来赤雪殿拜师,他是柳京墨父亲的故人之子,家住浮歌城。对于浮歌城,阿野能联想到的就是人称“阎王殿”的往生门,从她到赤雪殿以来就没出过风武城,江湖上的事她也只是听说,不曾见过。
宋夕的到来,她并没有在意,不过在她眼里,这人就是个话痨,和谁都能聊上,但又和谁都玩不来,主要原由还是他太做作,动不动就像小姑娘般撒娇胡闹,赤雪殿的弟子多为男子,那些人见他像个娘娘腔就不愿意搭理他,所以他就跑来和柳京墨说话,柳京墨无法应对,他又来跑来和阿野说。
出于礼貌,阿野就和他说了几句,不曾想,日后的每一天,宋夕都跟着她,阿野无法,只能躲着他,躲不了就用拳头吓唬他,可宋夕还是喜欢跟着她,阿野无法,只能随了他。
“臭小子,得寸进尺是吧!”
阿野抬脚朝他踢去,宋夕灵活一闪,轻松躲了过去,还不忘做鬼脸气阿野。
一回来就被这小子折腾,阿野心中烦躁得很。
没等宋夕反应,阿春一招抓去,揪住了对方的衣领,扯出了宋夕的白色里衣,露出了里面的白嫩肌肤,宋夕慌而不乱,故作娇态说道:“哎呀,你扯人家的衣服干什么,难不成想看人家的身体啊。”
阿野白了他一眼,手上力道收紧,提气就要将他甩出去,一旁的柳京墨见势欲要阻止,“阿姐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宋夕被甩了出去,叫苦不断。
阿野得意一笑,转身欲走,然而,忽然出现的一人让她愣在了原地。
“殿主!”阿野躬身作礼。
宋夕本想赖上一番,抬头看清楚来人后,他立马从地上爬起,退到一旁恭敬作礼。
柳京墨朝男子走过去,讪讪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便是柳京墨的兄长,柳苏木,也是这赤雪殿的殿主。
柳苏木身着飘逸的墨绿轻纱长衫,长衫绣有墨竹,内搭着白色的里衣,衬托出他的清丽脱俗和意气风发。三千流丝如墨一般流泻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发上固了一支青竹簪子,他长得有些秀气,眉宇之间的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给人一种带有压迫的疏离感。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绣竹仿佛就会随风“沙沙”作响,风拂过他的身边,一片清新且柔柔的香味扑向阿野,这是他身上特有的香味,阿野很喜欢,似乎只要它出现,她就会莫名的安心,可现在,似乎不怎么安心呐……
柳苏木看了一眼柳京墨,没答话。
“阿野,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阿野一惊,答了“是”,可起步的时候腿脚都软了,她暗自叫苦,这次没打招呼就偷跑出去,肯定又要被教训一番。
与君院——柳苏木的私院,这里依山傍水,依的是一座小竹山,傍的是一条自山间流出的小溪,溪水两旁长着一些低矮的红枫树,溪水清澈如镜,红枫映照在其,使得溪水犹如一条红绸。
阿野跟随柳苏木来到与君院,一路上都在想着各种应对之策,以及……各种死法。
两人来到与君亭,柳苏木转身,正对阿野坦然而坐,他微微抬眸,眼神幽幽的看着阿野,阿野躬身作礼,低着头站着,胸口有些闷。
“为何又私自下山?”柳苏木低沉着声音说道。
阿野屈腿就要跪下,“属下知错,请殿主责罚。”柳苏木见此立刻沉声道:“不准跪,坐下。”
阿野收回膝盖,弯着身子说“是”,同柳苏木坐下。
看柳苏木没说话,她才想起来回答刚才的问题,随后正着声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我下山是去拿一些东西的。”
柳苏木拿起石桌上的玉杯倒了茶,悠悠的尝了一口,垂眼看着手里的茶杯,问道:“是什么?”
“之前……属下私自下山时,让城里木匠给我做的一个面罩……”阿野喉间一动,微微蹙眉,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
听及此,柳苏木收了收气息,他知道那个面罩的作用,可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有些无奈和不忍。
他暗自叹气,语气也弱了些许,“日后若有需要,来与我说就行,再敢私自下山,门规处置。”
“是,属下明白。”
他依旧不习惯阿野这般对他的疏离,他还是习惯她叫他“苏木哥”,可不知从何时起,阿野就改了称呼,他问她为何如此,她只是笑笑,坦然自若道:这样不好,毕竟你是殿主。
“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阿野的腰又弯了弯,“是。”
“京墨同往生门有婚约,你是知晓的,可她不愿嫁,理由我也知道,南宫玉叶过几天就到赤雪殿,到时候让京墨穿上殿服,和你去山下迎接。”
阿野不解,“为何要京墨亲自去迎接?”
“南宫玉叶我虽然见过,却不怎么了解,她和京墨没见过,让京墨隐藏身份去了解比较好。”
哦,原来如此,原来是想测试南宫玉叶,京墨从旁人的角度了解对方。
“属下明白。”
见柳苏木没再说话,阿野便想着先退下,“殿主还有何吩咐?若没有,属下就先告退了。”
柳苏木停住思绪,心底不知怎的有些失落,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阿野闻言转身离开,步伐极快,生怕身后的目光将自己看穿,她的身影融入黑夜,留下身后寂寥的一片青竹。
柳苏木垂目,起身望着今夜的夜空,天上无月却有繁星点点,竹风悠悠,思绪随其飘散而去,心口的地方似乎被某种东西刺穿,冷风乘虚而入,吹走了许多温暖。他想起了那个身影,但立即阻止了这种莫名的感觉,那人的模糊的面容破碎在脑海中,他转身漠然离去......
回到院里,阿野见柳京墨房中灯火闪烁,她知道她在等她。
她到一丝不安。
夜风吹摇了她,让她仿若置身荒野,那里一片荒凉。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被关禁了。”柳京墨跑过去握住阿野的手,神情忧忧。
阿野温柔一笑,“我没事。”
两人坐下,阿野倒了茶喝,思索一番后慢悠悠说道:“京墨,我问你,你真的不愿嫁给南宫玉叶吗?”
柳京墨先是觉得莫名其妙,随后嗤笑道:“我不是说过嘛,我不想嫁,我要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
阿野心想要是能这样该有多好,可是她不能,柳京墨亦不能。
“可是,我听说那个南宫玉叶挺不错的。”
柳京墨嘴角透出苦意,“阿姐,你知道我身体的......我不想耽误南宫公子。”
“说什么呢,你体内现在有兰蛊了,所以你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娶到我们京墨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他要是敢嫌弃你,看我不打死他!”
“可我不想嫁......”
是啊,谁会嫁给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人呢,虽然这是父辈们定下的婚约,可两人若是没有情义,强求又有什么意义。
“京墨......”阿野不打算告诉柳京墨真相,“过几日我带你下山,怎么样?你哥哥说的。”
“嗯?为什么,可他一向不让我下山,怎么突然就......”
“真的,不骗你,咱们过几天就下山。”
柳京墨半信半疑,“可是,为什么呀?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下山的。”
“呃,这个......殿主说了,怕你待在山上烦闷,就让我带你去玩玩。”
柳京墨笑眯着双眼,尽量将欣喜压制住,可嘴角已忍不住上扬,“真的?”
“我骗你干嘛。”
“那真是太好了。”柳京墨蹦跳起来,“到时候你可以带我去见见你说的平遥姑娘吗?我想让她教教我煮香。”
阿野仰望着她,笑容满面,“当然可以。”